众人都没了兴致,只稍微动了动筷子便放下,院子里渐渐也安静起来,大家都各自回屋了。
其实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按照原计划继续北上,毕竟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可不知为何,现下他们就是不怎么高兴。
包括夏铉在内,这一夜大家都没能睡好。
通犀这座城,想必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后都不会忘记了。
陈闱令现在还是需要乘坐马车。
但这也不算什么难题,毕竟夏铉夏大公子在不是极端情况下,那享受是不能缺少的,这次定的也不再是之前那种可怜的小马车了。
而是一辆外表普通,可内里却是奢靡到让人不齿的豪华马车。
不过这些也都和与桑他们无关。
他们自己也是订购了一辆马车的,虽也宽阔,和夏铉那辆在外表上也没什么区别,可内里却也是再简单不过的。
但依然能让陈闱令好好休息,最大程度的减少颠簸之苦。
而陈闱令在马车外看见里面小榻上那厚得快直逼车顶的厚棉被时,那张总是淡漠的脸庞这会儿也有些无语的神色了。
睚眦军的行动力向来很快。
在与桑他们驾着两辆马车刚驶出通犀不久,与桑就已经能远远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了。
“公子,鲁先生。”
“崔队长请起,这里不比重泉,还是不要多礼,免得引人注意。”
“是。”
崔赟这才起身,重新与黄玉和与桑他们见礼。
众人也都一一回礼。
好长时间没见,现下大家又再重新齐聚,他们都是高兴的。
终归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有时的确是更容易建立感情,连无双这会儿都看了看睚眦军那边,现在连他都有熟面孔了。
大家寒暄了会儿,其后便全力赶路。
陈闱令撩起车帘往外看了好一阵,然后才放下帘子,看向与桑,“云廷睚眦军?”
“嗯。”
与桑点头,“这就是我之前伯说过的睚眦军小队,他们原本人数众多,但因与屠戮村庄的夏廷官军起了冲突,所以就只剩现在的一百来人了。”
陈闱令皱眉,“可知是哪里的官军?”
与桑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凉州渔阳。”
“凉州。”
陈闱令冷声道:“凉州地界自古多兵灾,民风也因此甚是彪悍,经常会发生与中枢对峙的情况。
先帝还在位时,倒是派过几次勇将镇压管理。
但自先帝驾崩之后,凉州复又动乱起来,且有比之以往还要愈演愈烈之势。
官军屠村,此等罪大恶极之事,恐怕以后也不止凉州会发生。
夏廷一日不平息乱局,那乱象便一日不会消停。”
“所以啊,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与桑坚定道。
陈闱令眼皮动了动,看向她的目光深邃,但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然后便和衣闭目休息,与桑转头朝清欢嘘了一声,让她在这里照看陈闱令,自己却悄悄开车门溜了出去。
无双没乘车,而是随着睚眦军骑马。
在与桑刚从马车上跳下来时,他一眼就看到了。
“无双。”
马蹄声轻巧在她身前停下,与桑抬头看他,“你捎我一程呗。”
无双抿了抿嘴,轻轻点头,修长的手抓住她一拉,与桑就已经登上马背了。
之前她不是没学过骑马,可无论怎么学,她的马术就是难登大雅之堂,没跑几步她就得抱紧马儿脖子不敢松手了。
夏禹为了他的爱驹,是早早就放弃把她教导成一名精湛骑兵的想法。
她也因此逃过一劫,否则她那些地狱级别的功课又得再加一门。
“抓稳了。”
“啊?哦,好。”
与桑是坐在无双后面的。
现下她只要抱住他的腰就行,其他的事都交给无双了。
秋日的风里都是凉爽的气息。
气候宜人。
队伍行进的也顺利。
路线是鲁石翁和崔赟早就规划好的,绕过了秦州大城东平,取向偏僻路径,虽然是难走了些,可好在睚眦军的马匹都是良骏,睚眦军又皆马术精湛。
就连与桑和夏铉在定购马车时也都考虑到了这一点。
因此这会儿他们行进的速度一点没降。
直到天色将黑,崔赟才命令队伍停下休整。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夜里赶路也不安全,而且马儿驼人托东西都累一天了,士兵们早心疼得不行。
崔赟才刚下令原地休整,所有人立时下马,第一件事就是抱住马脖子安慰。
那动作一致的吓人。
而唯一还坐在马背上不动的与桑和无双登时便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目光如箭一般射来,指责他们不爱惜马匹,他们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一般。
“呃,无双,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你觉得呢?”
无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她跳下马背,两人快步往陈闱令的马车走去。
“公子。”
清欢见他们过来,就立刻斟了茶递过去。
“这一路怎么样,马车上还好吧,颠簸吗?”
站在车外,与桑接过温茶,先给无双,然后才接了自己那杯,边喝边对她问道。
清欢摇头,低声道:“不怎么颠簸的,那位老师傅手艺果然了得,怪不得收那么多银钱,这重金花的很是值得呀,陈伯中午睡下,到这会儿都还没醒呢。”
“那是真的值得。”
黄玉也说过,陈闱令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好生休养。
但他们现在哪有那条件?
她要是敢说让他老人家先在通犀休养,暂时别和他们一起北上之类,她估计陈闱令当场就能用眼神把她冻成一根冰雕。
所以她只能在其他地方想办法了。
幸而这辆马车花钱花得值,外表和内里虽都看上去普普通通。
可真正的窍门却是在马车内部。
尽管在这时不可能真的坐到如履平地,但也比普通的马车好上太多。
最起码陈闱令能在车里好好睡一觉不是?
所以就算退一步讲,这真是是冤枉钱,那她也觉得值!
更何况这还不是呢。
与桑心情不错的喝完茶,又轻手轻脚地到窗边去看了看陈闱令,确定他还在睡着后,与桑就低声吩咐清欢仍在这候着,她去给她弄些吃的来。
队伍一整天都在赶路,中途没有丝毫停顿。
就连看到了水源时,那也只是分兵去取的水,大部队完全没有停下过。
众人要是饿了,便吃干粮。
而至于大小便什么的,那都是各自离队去解决,队伍不会等你的。
所以他们干什么都是战斗形态,快得不能再快了。
现下好不容易能休息时,大家就都想吃点好的,崔队长这会儿也没再拦着他们。
只是定下了一个巡逻范围,在不离开这个范围的前提下,且不许单独行动,只要遵守这两点,大家都可以自由行动。
这下除了要放哨巡逻的,营地里又忙活开了。
与桑也跑到了林子里去找野果和浆果。
要说这一路逃亡她学会了什么本事的话,那就是识得了许多好吃的野果。
仅靠野果,他们三人就不知挺过了多少次难关。
遇到诡异天气,龟缩在山洞里时,亦或是遇见强人,他们躲进深山老林不敢出来的时候。
那些日子里都是靠野果撑过来的。
“无双,这里!”
与桑向后面的人招招手,让他过来帮忙。
无双从旁边的小溪上收回目光,走到与桑后头,帮她举着一个小竹篮。
“你刚刚在看什么?”
“那小溪里好像有鱼。”
“什么?”
与桑野果也不要了,直接朝着小溪跑去。
无双看了看自己仍然举着的竹篮,最后还是提着它跟在了她身后。
小溪里真的有鱼。
个头还不小。
尽管他们在通犀的日子里大吃大喝不少,但有烤鱼吃,她是不会拒绝的。
撸起衣袖,与桑弯腰刚要继续撸裤腿时,手就被无双给按住了。
“怎么了?”
与桑不解的抬头看他。
无双却扭过了头去,看向了另一边,她在他身后歪头,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然后人就僵了僵,前面小溪上游处此时已经有几个年轻的睚眦军在那捕鱼。
看来发现这小溪里有鱼的不止他们。
但问题是,这会儿他们不止捕鱼啊,那一双双臭袜子正浸在溪水里搓洗。
搓出的黑水甚至都快留到这边来了。
与桑怔了怔,然后立刻把衣袖扒拉下来,转身就继续回去摘野果。
至于烤鱼什么的,她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不会再想吃了。
而等到晚上黄玉拿着两串烤鱼吃得满嘴是油的来邀请她时,她的表情是真的一言难尽。
但鱼她是不可能吃的。
只能婉拒黄玉的盛情邀约。
这一晚与桑他们都是吃的野果,给黄玉他们说的理由也是陈闱令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他们就先陪着他老人家吃点清淡的。
黄玉他们不疑有他,还夸与桑实在是孝顺,她能说什么呢?
只能是礼貌的笑笑了。
这一晚,大家都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所有人就已起身收拾行装。
卯时正,启程。
按照鲁石翁和崔赟的计划,他们这一路能不进城就尽量不进,如果需要补给,那也只派少量兵士前往,反正就是得最大限度的保证不泄露他们的行踪。
风餐露宿,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闱令的伤势是逐渐好转的。
没有因为一路风尘仆仆和舟车劳顿而受到影响。
看着陈闱令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与桑也一天比一天开心,连对着夏铉时,居然也能有好脸色了。
这可把夏铉吓得够呛。
直抓着黄玉就问:“那妖孽今天又怎么了?”
黄玉一头雾水,“你说余公子?他怎么了,我看着挺好啊,陈伯伤势稳定,他最近可是一直在和我道谢的,弄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陈闱令的伤,他本来就没出什么力。
人家乃是魏境灵守士。
就算没有他,那也能慢慢苏醒。
他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这段时间,真当不得与桑这般大恩对待。
夏铉却摇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刚刚看见没,他居然在对我笑诶!你说他是不是又在起什么坏心思,想恶整我呢?”
原来是在说这个啊。
黄玉有些无语,“余公子就只是单纯的开心而已,你别想多了。”
“是吗?”
夏铉还有些不信。
但黄玉却已经自顾自去忙了,留他一人在那里纠结。
而这些与桑都不知道,最近陈闱令已能下地稍稍走几步了,她的注意力也都在这件事上。
所以自然不知道夏铉那边的幺蛾子。
“陈伯,感觉怎么样,要是累了,我们就先休息会儿,不用这么着急的。”
“无碍。”
陈闱令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坚持的缓慢朝前走。
听黄玉说,陈闱令的旧伤很重,以往没有显现出来,是因陈闱令灵力深厚,能压制住伤势。
可一旦复发,那后果却也十分严重。
就好比这次一样,全身经脉都受到极大的冲击。
除去心脉被护住之外,其他经脉都受到了创伤。
陈闱令之后的恢复期将会十分漫长。
毕竟之前的旧伤并未痊愈,陈闱令不仅要重新压制它,而且还得治愈受创的经脉,这可是极艰辛的,就算陈闱令是魏境灵守士也很艰难。
所以最近与桑的重心都在这边,自然也就没发现夏铉那的不对劲了。
而且她也没精力再和他斗嘴,两人碰到了,她都是点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有时陈闱令精神不错,她见到他还能稍稍笑一笑。
但这就更吓了夏铉一跳。
晚上,他又看着黄玉,说:“余桑绝对有鬼。”
黄玉:……
秦州境域广阔。
在夏廷境内虽排不上第一,可也能在中上游了。
他们想穿过秦州,而且还不走官道,专挑偏僻路径,这样一来所要耗费的时间又大大加长。
原本鲁石翁和他们说起时,只估计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一年左右。
但他们却忽略了秦州多变的天气。
在这段路大概走过一半之后,时间便已快要一年了。
可其他人都没什么怨言。
毕竟这一路有多苦,没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