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是秦州和雍州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在后周未一统天下时,此处历来就被两边的势力森严防守。
因水面极广阔,水势又极汹涌,所以渡河很困难。
与桑他们自丹江离开,一路急行军到此后已经有七、八天的时间了,但渡河的准备依然没有做好,幸得这支军队也是有来头的。
秦州的守军几次发现也都没敢过多干预,只是不闻不问,转身就走了。
与桑和无双见状,也都忍不住互相望了望。
这支军队,背后势力可真不小。
士兵们在准备渡河的木桩,前两次都失败了,这次得准备的更扎实些。
与桑也没袖手旁观,还是主动的去问了自己这边能帮上什么忙?
但人家一看这老的老,少的少,而且个个看上去瘦不拉叽的,普通士兵都能顶他们俩,这您能帮上什么忙?
最后全被婉拒了。
虽说是婉拒,可其实也没多婉转。
但与桑也不生气,不用去干活也不错,有什么气好生的。
因此这两天她都很闲。
连夏铉都开始忙起来了,她却依然无所事事。
对于这一点无双倒适应的很好,就算坐在岸边一整天,就只是看着河水流动,他也坐得住。
这与桑就不如他了。
“这水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
“那你总盯着它看什么。”
“没看什么。”
与桑无语的看着他,不说话了,无双侧眸望她,面上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可他眼睛里有极浅极轻的笑意。
唉,算了,孩子高兴,随他去吧。
两人又静静坐在河边看“一江春水向东流”,水流汹涌,气势磅礴,再配上旁边士兵们利落的口号声,这汜水边真是再热闹不过。
而与桑这边是再悠闲不过,夏铉那边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此次带队来接他抵京的寇军候事事都要禀报于他,让他作主,这让得甩手掌柜当惯了的夏铉十分不适应。
以前什么都有崔赟,或者可以请示鲁石翁,让他们代他处理。
但现下崔赟已经率军离去,寇军候也不可能去请示鲁石翁,所以夏铉这边只能硬上了。
他自己被拖下水不说,还把黄玉一起拖下去。
此时主帐内就是有两个怨念无比深刻的人互对。
黄玉是想走的,可夏铉就是不放人。
两人又杠上了。
主帐里吵架的声音再次响遍整个营地。
新来的士兵们虽然军令极严,可在听到这么吓人的吵架声时,还是忍不住惊异。
不过面上表现出来的却不多。
依然被吓了一跳的与桑回头望过去的时候,也忍不住感慨,这支队伍尽管还很年轻,但潜力巨大啊,而像这样的一支队伍,竟还不是独一枝?
与桑又开始觉得头疼了。
汜水难渡,可终有筹划好的一天。
在又过了三天后,寇军候就召集所有人准备渡河。
水面广阔,他们站在这一边,另一边看过去都是模糊的,这单只看一下就觉得悬啊,还要怎么渡河?
与桑他们是站在中间位置,前面就是夏铉和黄玉,鲁石翁护在他们身旁。
一开始入水的是先锋部队。
前面木桩都已经打下去了,水流虽湍急,可也能立足。
后面队伍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下水。
到了夏铉这儿,本来是准备好一个木筏让他上去,士兵在水里拉着他走的。
但夏铉拒绝了。
而且不顾众人反对,也和士兵们一样,都是下水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他不肯开这个特例,后面的军官一下都傻眼了。
接下来也只好全亲身下水,谁都不乘坐木筏。
与桑在后面看的好笑。
夏铉这就是故意的,他这几天过得非常不顺,再加上崔队长一事,此时找到机会,他自然是要“回报”一二的。
至于与桑他们也被累得不能乘坐木筏之事。
说实话,他们并不是太在意。
毕竟一路跋涉而来,还有什么是他们没走过的?
亲自下水渡河罢了,人家士兵们不还在前面主动开路吗,他们这些后走的哪还有那么多话说。
还是赶紧跟上大部队吧。
可就是这样四个在别人眼里是老弱病残的组合,在过河时却比士兵们也慢不了多少。
更别说走在后面的那个老人,寇军候第一次见就注意到他了。
虽夏铉什么也没说,可他看着这个被叫做陈伯的老人,只觉得心惊肉跳。
此人一定是个灵守士,而且境界还不低。
不然以他玄境灵守士的境界,怎可能只是一眼,就被惊成这样?
但要说他也和鲁石翁一样,是一位魏境灵守士的话,他身上的气息又忽强忽弱,根本确定不了他的境界到底在哪儿?这才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这会儿一波浪花又拍在了他们身上。
有士兵正在打木桩,一个不注意就被浪花卷倒。
要不是旁边人多,一个拉了一把,这士兵怕是就要被冲走了。
与桑看得心惊,后面抓衣摆的力度好像又加大不少。
她转头去抓清欢的手,“别怕。”
清欢摇头,“我不怕,就是担心公子你被卷走了。”
与桑:……
她现在把手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明显是来不及了,后面一路清欢都抓紧她的手,就担心不知哪来的一个浪花把自家殿下冲走,而后面的路的确是要比前面更难走了。
在渡过河水的前半段后,水流阻力便越来越大,他们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巨大体力,并且消耗不少时间。
若有人能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那他们恐怕会以为这支队伍已经停滞在原地许久了。
“大家在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每隔一段时间、一段距离,就有各个号手大声呼喊为众人勉励打气。
但其他人不知道,与桑是一听这话就想笑。
不过可惜她这会儿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否则她还真可能笑出声来。
在她这个位置,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尽管看不清,可距离还长得仿佛看不到头,她却是能分得清的。
所以哪有什么“马上就要到了”?
恐怕还有一大截都不止吧。
但这话哪能说。
士气要是一散,恐怕队伍就得全被水卷走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是咬着牙在坚持。
只不过比起后面那些被一片乌压压遮住了看不清的人来说,她连骗一下自己坚持的理由都做不到。
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就只能明知前面有多遥远,还得硬着头皮上的。
这都说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位置的人要更好一些了。
跋山涉水之路真是永远都不会断。
与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有多久,先是从脚开始,然后好像连手仿佛都没有了知觉。
只是机械的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等到前面人忽然站住不动时,她还有些生气,怎么不往前走了,知不知道这种时候一旦停下来,那就可能永远都再迈不出第二步了?
这很危险的好不好。
与桑立刻就想伸手去推一推前面的人,连说话都懒得,只是想示意他赶紧继续往前。
但没想到,接下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就那么爆发了出来。
与桑他们后知后觉的也反应过来。
“到了?”
“到了,到了,我们到河对岸了!”
之后一阵比一阵还要恐怖的欢呼声接连爆发。
后半段还在不死不活地渡河的人一愣,随即速度猛地加快不止一倍。
很快所有人就都惊人的到岸了。
欢呼声又再加大数倍。
这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还是和在秦州一样,依然没人过来喝止或检查,就这样任他们在这乱吼乱叫,直到所有人都吼得筋疲力尽,倒地不起。
寇军候在这边也是留了人接应的。
现下就是他们在放哨巡逻,而这些倒地不起的也都没人干预,真就让他们这样睡着了。
盛夏的风,吹来时都裹挟着热气。
没人担心他们着凉。
除去夏铉那边还有些特别照顾外,其他人全是倒下时什么模样,醒来后就还是什么模样。
湿透了的衣服现在已经干巴巴的皱在身上。
与桑也闻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味。
有河水的腥气,还有泥土的味道,因为他们这一睡,甚至还有脚下的青草味道。
反正乱七八糟的全合在了一起,那味道真是让人“销魂”。
闻过第一次,绝对就不会想闻第二次!
大家现在都急需好好的梳洗一番,寇军候也不反对,因为黄玉的关系,与桑他们也分到了一间不错的帐篷。
与桑和清欢自然是先沐浴盥洗的。
等她们梳洗好后,才又换一直在帐外守着的陈闱令和无双进去。
原本与桑以为,他们是得在原地好好休整一番了。
但没想到,在众人都梳洗完毕后,寇军候一声令下,又是一个急行军。
而因为他们要渡河,士兵们的马匹都是留在了对岸,由留下的一个小队暂时看官,日后再派人过去带他们绕远路回来。
可都以为要步行了。
寇军候手一挥,又是一批马匹被牵了出来一人双马!
这么豪的?
与桑都快看直眼了。
她原还以为,一人双马只是甲卫军这样的朝廷直系军队才配备的起,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与桑有些不可置信,陈闱令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但寇军候却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继续思考下去,直接下令继续前进。
他们马匹很多,与桑等人也全是一人一匹,可与桑不会骑马呀,因此最后又扭头直直看着无双不动。
无双直接伸手让她过来。
队伍开始披星戴月的赶路,与桑他们虽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可总归认得出这是北方,所以他们也没多问。
就只是紧跟着大部队走。
又不眠不休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他们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城池。
城楼之上两个大字。
上谷!
雍州上谷。
他们终于进入雍州了。
“前面便是上谷城,我们先在城内好好休息一番,之后大部队马上就会来接应我们。”
大部队?还有大部队?
与桑不知道陵安到底派了多大的阵仗来接夏铉进京。
原本以为只是眼前这支两百人的军队就够了不得了,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呢。
就是抱着这样吃惊的心情,与桑他们随着队伍进入了上谷。
城内也有人早就等候已久。
这次他们不用再住客栈,而是直接被接到了一处大宅子之中,这里占地颇广,可容下两百人的军队,与桑他们则是和夏铉一起被请进了内院。
里里外外瞬间又被围得严严实实。
尽管清楚寇军候这只是为了更好的保证夏铉的安危,但她依然有刹那的窒息感。
不久,真的就只是一刹那而已。
可她却仍有一种想跑到前院去住的冲动。
当然,也真就仅仅只是冲动罢了。
毕竟这会儿他们离夏铉越近越好,终归对于寇军候来说,他们只是顺带的。
一旦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可不会费劲来前院护卫与桑几人。
所以此时还是就安安静静待在夏铉附近好了。
如果真有意外发生,他们也能跑得快点不是?
反正第一手的讯息肯定是能拿到的。
就算只为了这一点,那也值得,更何况比起夏铉和黄玉,他们自然不愿意与寇军候等人过分接触,身上秘密太多,能避的依然还是主动避开吧。
关于这一点,与桑向来做的很好,任何一丁点能躲过的风险,她都不愿意冒。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稳健。
宅子很大,正院占地就更不小了。
与桑他们被分在了东厢房,西厢房则是寇军候等人,外面层层铺开的是士兵们的守卫。
第一天到这时,除了与桑有些不舒服,其他人都是倒头就睡。
其实包括与桑自己,在最起初的不适过去后,她也立刻沾枕就睡。
大家都累得不轻,有机会自然是赶紧休息,从夜以继日的赶路状态,变为了休整。
而这过渡期还挺长。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反正等再次睁眼时,外面天又黑了。
有的士兵更夸张,听说是整整睡了三天。
幸好轮到他巡逻的日子也是三天后,否则估计得挨军棍了。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