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就像与桑曾和清欢抱怨过,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秦州?
有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就像此时她眼巴巴的看着清欢,觉得心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
崔队长明天就要率领睚眦军回云廷了。
陵安已经来人,但他们都是与桑几人的生面孔,就连陈闱令也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
不过想想也对,这种事自然只可能让脸生的来,“熟人们“身份都不低,怎么可能会亲自跑一趟?
只不过这些人也没被允许进入营地。
大家都只是远远见了个影子就分开了,与桑他们这边其实也是有意避开的。
最起码在知道全是生面孔之前,他们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
与桑这个前几年在冷宫,后两年在瑞王府宅着的倒还好,无双和清欢也不怎么担心,就是陈闱令还被谨慎的乔装打扮了一番。
但谁能想到,完全用不上。
为此陈闱令还刻意安静待在帐篷里,不让其他人见到。
没想到全都无用。
睚眦军要走了,原本是想大家聚一聚的。
可最后因为夏铉忽然又发了一场脾气,气氛尴尬,其他人又只好提前离场了。
不过与桑觉得这样也好。
毕竟他们的确是“其他人”啊。
这场离别本来就该夏铉和鲁先生他们独自品味。
至于其他人,可有可无。
与桑这晚也难得的乖乖留在了帐篷内,和清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回望这一路,他们和夏铉一行人相伴不算长也不算短了。
各种生死危难也全都一起体会过了一遍,按说感情应该是很深厚的,但偏偏大家又各自秘密颇多,各种忌惮防备不少,总是不能交心。
夏铉就不用说了,可连对鲁石翁这样值得人尊敬的前辈,与桑也不可能什么都和他说实话的。
就连身份,那都是伪造的。
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场离别就显得感情复杂了。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等到第二天,与桑也没能起得来。
营地内的帐篷都没有收走,崔赟他们应该是在这几天内已经重新补给好了。
所以他们离开时,很安静,谁也没有打扰到。
待与桑再次撩帘出来时,营地里什么都没变,只是变得那么安静、空荡。
清欢站在一旁,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提了食盒过来,开始摆饭。
但不止与桑,清欢其实也没什么食欲。
两人只动了两筷子就都放下了。
与桑问她,“陈伯和无双呢?”
“陈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无双倒是一直在,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帐篷里,公子现在要过去吗?”
“嗯,反正待着也是待着,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好。”
两人随便收拾了下,就一起去旁边的帐篷了。
无双果然在帐内,但他什么也没做,就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与桑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外面什么也没有啊,除了树就还是树。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这就明显是早就发现她们进来了,根本就没被吓到,与桑也干脆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坐在这多久了,是不是又没吃饭?”
无双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不说话。
与桑无语,只好让清欢再跑一趟,又提了个食盒过来。
其实无双是没有胃口的,这点大家都一样,尽管理由各不相同。
但就算再没胃口,也不能空着肚子。
她先前不也是硬扒了几口吗?
这会儿轮到无双了。
无双被与桑拉到桌前坐下,筷子都塞到他手里,这不吃就不行的架势,无双在与桑的注视下,只能勉勉强强吃下半碗饭,这才放过了他。
现下营地里十分空,陵安来人全都驻扎在营地外面,估计明天就会进来了。
但至少今天还是清静的。
与桑也陪着无双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离开。
都到这个时候了,能说的其实都已经说完。
剩下不能说的,也依然说不出口,所以此时大家都只剩沉默了。
另一边的主帐里,夏铉和黄玉的情况也差不多。
但比起与桑他们,这里的压抑和阴沉似乎要更多一些,夏铉的愤怒更是无处发泄,那就只能自己承受了。
因此现在他的情绪非常糟糕。
除了鲁石翁和黄玉外,其他人也不敢靠近他。
“用饭吧。”
看来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的人还不是少数啊。
“拿开。”
不过像无双那么听话的人就不多了,夏铉直接把黄玉提来的食盒推开,又想去拿几案上的酒壶。
可黄玉也不是善茬啊,直接一脚就把酒壶踢到,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一案。
“黄玉!”
“夏铉,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如果你真只有这点志气,那我们不如趁早回重泉。”
“你说什么?”
夏铉那熊猫眼都快瞪出来了,黄玉却一点不害怕,仍平静道:“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僵持对峙着,气势谁也不输谁。
好半晌后,灯花轻爆,夏铉捂着眼睛突然就喊了一声。
黄玉被吓到,赶紧过去查看。
是火花溅到了眼皮上,并没有溅进眼睛里,没什么大碍。
“谁让你刚刚眼睛瞪那么大,活该啊。”
“黄玉,你口不这么臭,是不是会死?”
“呵呵”
“你笑得好难看。”
两人又吵起来了,不知何时到了帐外的鲁石翁抱刀靠在立柱上,听着里面的吵闹声,忽然觉得这营地好像也不那么空落落的了。
这偌大的地方,突然又只剩下七个人。
连伙食都是对面送过来的。
好像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要比平时大上许多。
明明已是盛夏的季节,夜晚却忽然觉得冷得很,而且还是从骨头里沁出来那种。
今晚大家也都各自在帐篷里歇息,往常早该出现的鼾声震天不再响起,可他们却反而难以入眠。
夏日,天亮得特别早。
才刚过寅时,外面突然就是阵阵马蹄声传来。
与桑他们都被震醒了,可却全躺在榻上不动,直到外面马蹄声停,然后便是一阵响鼻,安静来得又快又突然,里里外外却反复是两个世界。
好久之后,外面才又重新有了动静。
“拜见世子!”
每个人喊的声音都不大,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啊,一瞬间便是地动山摇般的气势袭来。
甲胄碰撞间的声音,把与桑带回了行宫里的记忆。
这声音,她可真是不喜欢啊。
“公子……”
清欢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半坐在榻前,有些心惊的看着帐外的方向。
“别怕。”
把手枕在了头下,与桑悄声说道:“反正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有这些军队保护,我们也能更安全一些。
更何况还有鲁先生和黄玉在,在军队里,我们的安全应该无虞,不用太担心。”
也许是她的身份太敏感了。
一遇到和朝廷有关的人事物,清欢就会格外紧张。
反倒是与桑自己,在这一方面表现得就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了。
但她也不是不害怕。
只是相比起她要做的事,这些都不算什么。
之后帐外便是一阵井井有条的声音传来。
因为之前鲁石翁便已通知过他们,所以与桑他们都知道,在崔赟率睚眦军离开后,陵安来人会在三日后再带他们离开。
这是已经定好的行程,他们自然也没有异议。
不过大家无论如何还是要见面的。
尤其从这里开始,到达雍州,进入陵安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呢。
他们不可能永远避得过去。
午时,外面逐渐安静下来,今天是与桑陪着清欢一起去提食盒的,清欢不怎么愿意,想让她在帐篷里待着,但与桑不听,先一步出去了。
弄得清欢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原本以为新人来了,营地里应该会大变样。
但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只变得更加整洁有序的营地,巡逻的士兵虽不再熟悉,可也还是精锐的模样。
除了心境,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变。
“余公子。”
与桑和清欢在原地站的有些久了,士兵们看了这边好几眼,最后还是路过的黄玉叫醒了两人。
“怎么站在这发呆呢?”
“哦,没什么,就只是……”
一时间的语塞,让场面忽然又沉默了下来。
未完的话语不用猜,黄玉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也一样。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用午膳了吗?”
“还没。”
“我们也还没有,不如一起?”
“不用了吧。”
与桑婉拒道:“今日他们刚刚到达,你们应该要一起饮宴为其接风吧?我们就不便同去了,毕竟他们不是崔队长,大家也没什么交情,还是算了吧。”
黄玉也不勉强她,更何况她说的也是事实,最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与桑带着清欢去拿食盒,连同陈闱令和无双那份一起提了就往回走。
路上又遇到几波巡逻的士兵。
每次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清欢都忍不住紧张。
可幸好她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了,心里紧张的要死,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等终于安全回去时,清欢直接就趴倒在桌上了。
与桑倒是先在窗前站了站,就隔着竹帘看外面行进的士兵。
“公子,你在看什么?”
缓过来的清欢一转眼就见自家殿下这么直挺挺的站在窗前,也知道在看什么。
这不是无双的习惯吗?
怎么现在连习惯都能传染了。
清欢不解的看着与桑。
与桑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觉得他们看着很熟悉吗?”
“不觉得啊。”
与桑无语的看着她,“这样的军力我就只在甲卫军和睚眦军的身上看到过,你怎么会不熟悉?”
清欢恍然,“公子说的是这个呀。”
“不然嘞。”
“没什么没什么。”
没追究之前清欢到底想的是什么,与桑疑惑道:“按理说军力这样强盛的队伍,不可能会是无名之辈,更何况还是从陵安来的?
可为何我却从来不知道,京中有这样的强军?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他们到底潜伏了多久?他们背后的人,又到底是谁?”
清欢没想到与桑站在窗前是想了这么多问题,突然间人就傻住了。
她怎么可能回答得上来?
但好在与桑也不是要她回答自己这所有的疑惑。
此时见她愣住了,就好笑道:“别怕,这些我自己都还弄不明白呢,怎么可能要你都回答出来,先去叫陈伯何无双过来用饭吧。”
“好。”
这次她回答的就十分迅速,并且行动也特别快,一个转身的时间,人就飞奔出去了。
那逃也似的背影,就好像怕她突然再问点什么一样。
与桑:……
她有这么吓人吗?
不过,帝京里的水可真深。
清欢动作利索,陈闱令和无双很快就过来了,大家一起动手摆饭。
在外面也没那么多规矩,一边吃饭,与桑一边就把刚才想到的问题和陈闱令说了。
陈闱令点点头,又是欣慰的看着她。
“公子说得不错,我在京时也从未听说过这支军队,估计是有心人的私军,人数应该不多,但装备和军力都很是强悍,潜伏也应该有很多年了。
而且……
如今的陵安内,这样的私军应该不在少数,否则局面不可能一直焦灼。”
若是一枝独秀,那京中应该早就被其幕后之人拿下。
怎可能到现在陵安的局势还依然是多方角逐,谁也吃不了谁的情况?
当初囚牛军兵临城下,逼得陈闱令护着与桑出逃,夏廷中枢也一道被全部移走了。
这时的陵安也只剩下个“帝京”的壳子。
尽管现下与桑这个正统已经出逃,但天下皆认渝州行宫里的那个才是夏廷朝堂。
后面接连抢占陵安的,那就是各怀心思,互不认可了。
现在的陵安各方势力就像树根一般,互相缠绕,盘根错节,复杂的让人傻眼,他们要去帝都的话,这些都是他们日后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现在想想就头疼啊。
也不知道到时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