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可能就进京了,大家都赶紧回去准备吧。”
而在请示了夏铉还有没有什么吩咐,夏铉摇了摇头后,寇军候就让众人赶紧回去准备了。
毕竟这会儿大家情绪都很亢奋,但夏铉的却有些太过安静。
寇军候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可却知道此时众人不适合再在这儿打扰他,因此先率领军官们告退。
与桑明显也需要自己独处一下的时间。
所以她和清欢在陈闱令睁眼后也起身告辞了。
出帐后,清欢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可与桑却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低头往前走。
路上陈闱令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清欢求助似的看过来时,他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后面在送她们回了帐篷后,陈闱令便转身踩着月光回去了。
帐内,与桑坐在九弯平银灯柱下,看着面前的几案发呆。
清欢几次张了张口,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终归她现在也没什么能说的啊。
到了现在,其实她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自家殿下到底是为何这般坚持要回陵安了。
那个人始终在她心里,至囚牛军攻破陵安那日起,她就从来没有放下过,也从来不愿放下。
夏禹……
瑞王殿下。
估计这会儿自家殿下也是有些害怕了。
但就算如此,一日没有见到瑞王殿下的尸首,恐怕九殿下一日不会放弃!
一旦知道了与桑回陵安的理由是什么后,清欢便已提前知道了他们这一行的结果。
这可能会是一段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旅程了。
战乱年代,但凡能保留下完整的尸骨,那都是极幸运的事情了。
可战场上更多能留下的,却只有残肢断臂……
多少亲人在多年以后,都只能含泪葬下衣冠冢。
但与桑想要的结果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他们的旅途,最大的可能就是遥遥无期了,可清欢却觉得无所谓呀,她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那不管是哪儿,不管要走多远,都可以。
清欢虽年纪还小,可她却已觉得,人这一生太短太苦了。
她得多幸运才能遇到与桑这样的殿下?
有人可以让你一生托付,那又是何其幸运?
更何况,她还可以与这人一起走下去,清欢觉得她一生的幸运似乎都用在这上面了。
所以她很知福。
之后的路只要是和与桑一起,那她都能继续走下去。
这一夜,月光如水。
可真正能睡着的人却不多。
夏铉的主帐内更是灯火一直亮到了天明。
期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命令下发,人员调整,夏铉几乎忙了一整夜。
但他依然是神不守舍的。
旁边黄玉都不知道叹第几次气了。
他现在和清欢的处境也差不多。想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突然就有些羡慕起鲁先生来了,这会儿他直接隐身,也不知道人在哪儿,反正肯定不会远离夏铉就是了,但人家可以不露面啊。
那自然也就不用像黄玉这般苦恼。
但不管怎样,不管人们的悲欢喜怒,太阳始终会缓缓从东边升起。
天也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黑夜过去,金灿灿的光芒照耀大地。
而几乎整晚未睡的与桑,此时也已经起了。
因为昨晚信中只写了夏铉那位“故友”今日就会过来,可却没说是什么时候来,所以此时众人早早就开始准备,不敢有半点懈怠。
营地里非常热闹。
不过好像都和她无关。
这是归家人的喜悦。
可她的家,早在夏禹生死未卜,瑞王府被毁那一晚就已经不见了。
众人心境各不相同,但却依然要一同准备。
与桑倒也没闲着,依然是去询问他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这会儿大家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哪还会缺人手。
因此她又被推出来让自己玩去了。
与桑:……
没办法,她又开始在营地里乱晃,连清欢都被同样无所事事的黄玉拉去研究玉冰花古方了。
就她仍然没事做。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帐篷去算了。
反正待在哪儿发呆不是发呆,无所谓的。
与桑转身,慢悠悠地朝前走去,但就在快到帐篷外时,却见到了有人候在那儿。
“无双?”
没想到从昨晚开始就“失踪”了的人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与桑有些惊讶。
“你跑哪儿去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双抿了抿嘴,“有事。”
有事,所以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
与桑啧啧两声,过去拉着他又突然往外走,“好吧,既然是有事要办,那也没办法。不过你的事情现在办完了吗?我们出去玩吧。”
无双看了她许久,但她真就只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什么都不问了。
见他好半晌不回答,她还扭脸奇怪道:“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事情还没办完,不能出去玩?”
“能。”
“那就好,我们走吧。”
抓到了人陪她,与桑顿时就不无聊了,也不想发呆了。
她这会儿就想出去散心。
两人从热闹的营地里走出,也和昨天一样,与桑并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就只是和无双一起随意走着,走到哪儿算哪儿。
石榴树下,无双一直转头看她。
与桑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吗,你一直看我干嘛。”
无双:“你心情很好。”
与桑愣了愣,然后摇头,“之前一直都不好的,但现在有你陪着,对比刚才自然是很开心了。”
无双眨眼,“清欢呢?”
“哦,先前被黄玉拉走了。”
与桑看着他,古灵精怪的,“黄玉曾和我说过,清欢好像对医术有兴趣,尽管她从来没和我提过,可现成的师父在这儿,我怎么可能不让她过去好好学习一番。”
符医本就稀少,在黄玉之前,与桑根本就没见过。
此时可谓是天赐良机啊。
就算黄玉只是稍稍教清欢少许,那也是清欢莫大的福气。
这也才是后来黄玉只要一提,她就同意把清欢借给他去研究玉冰花古方的真正原因。
想不到啊想不到。
她那一手字,居然有一天还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实在是个大惊喜。
与桑开心的走在前面,顺手还把掉落在头发上的榴花拿在手中对着晨曦晃了晃。
火红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愈发娇艳夺目。
亦如晨光中的与桑。
“嘿,发什么呆呢,快走,前面有一处凉亭,那里的景色可美了,我带你去看。”
与桑跑过来抓住无双的手,不让他再站在原地不动。
而是拉着他一起跑向了前方。
这边与桑倒是高兴了,但另一边的营地里却忙得热火朝天。
夏铉冷着一张脸站在外面看士兵们忙活。
一有事情需要他定夺,也能立刻示意下去。
只不过他的脸色始终不好就对了。
“夏公子,夏公子,来了!”
门口处忽然一阵喧哗,叫喊声从远至近,夏铉的脸色也极为精彩,瞬间就变幻了数十个神情,闻声跑出来的黄玉见了,都忍不住感叹啊。
夏铉这是去哪个戏班子学的变脸啊,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种天赋,了不得,了不得。
黄玉还有心情悄悄调侃夏铉,但夏铉自己,此时却是没有这种心境。
穿过乌泱泱的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从一辆好似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上下来的人。
那人望上去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但感觉还是要比夏铉大上两三岁。
最主要的,是人家看上去就比夏铉稳重和成熟,绝不会像某人那般容易暴脾气。
“子铉,辛苦了。”
而那人一走过来,第一句就和夏铉说辛苦了。
夏铉嘴角紧绷,但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场面有点小尴尬,尤其是现在离他们最近的黄玉。
她都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跑出来看热闹了,你说你跑慢一点不好吗?
现在完了,被这样夹在中间,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就有点窘迫了。
那人看着夏铉,夏铉不说话,他也仍带着微微笑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现在的情况。
可其他人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呀。
场面又再次僵持了会儿,夏铉总算开口了。
“谢远清,我可以进城了?”
“自是可以。”
“哦。”
得到答案,夏铉转身就走,谢远清朝惊得张大了嘴的黄玉微微颔首,然后也跟着夏铉离开了,独留下黄玉一人在原地结巴了半天。
刚刚他没听错吧,夏铉叫那人谁?
谢远清?
兰陵谢家的谢远清?
黄玉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连忙扶住旁边的帐篷,
而此时营地里的气氛却是再次高涨不少。
士兵们真正的主公出现了,夏铉也正式完完整整的带到了自己主公面前,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完满结束。
这可不是一般的让人高兴。
之后不仅可以回家了,而且赏赐肯定也不少。
那气氛能不非一般的节节高涨吗?
但就是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也就愈发显得还僵在原地的某人有些憨了。
夏铉要来陵安,京中也的确是有盟友。
这些事他都是早就知道的。
但黄玉没想到的是,夏铉在京中的盟友竟然会是谢家嫡子,亦或现在该称他为谢家的族长了,毕竟自谢家老太爷仙逝后,谢家大老爷就混得很。
整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逗猫招狗的,正事不见他做一件,捣乱却是天天有。
谢家在谢老太爷刚去世那年很是混乱了一阵的。
家大业大,是非本来就多得很,再加上谢家大老爷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继承了谢家家主之位。可想而知,底下越发会乱成什么样。
但就在京中所有人都等着看谢家笑话时,谢远清却站出来了。
谢家老太爷在时,人们总说谢家这一代的嫡长子恐怕也是给“子承父业”的种了。
可哪里想得到。
原来这才是谢家老太爷为兰陵谢氏真正留下的顶梁柱。
不过区区一年,谢远清不止把家族内的波乱平息,而且还在囚牛军攻破帝都时,未与朝堂一起南逃。
反而组织起谢家私兵,一路护着残存的百姓逃出陵安,躲进了鸳鸯山里。
后在囚牛军掳掠完毕退出陵安时,他又再次率领百姓回到帝都。
说他是自夏廷帝京城破后第一批在此站稳脚跟的势力,并且最得人心之人也不为过。
因此后面不管再来了多少人进驻陵安。
可谢家谢远清在京城百姓心里,却始终有特殊地位。
这就是谢家如今能在陵安控制一大片区域势力的根本,是后来才赶到帝京的人们个个都眼红不已的最大优势,而这一切又全都是因了谢远清。
谢家如今表面上家主还是谢家大老爷,谢远清他爹,但其实真正的掌权人早就只有谢远清了。
黄玉是万万没想到啊。
夏铉一直讳莫如深的陵安故友,说一定会支持他的京城盟友,竟就是谢远清!
真是太意外了呀。
之后好久好久一段时间,黄玉都没能转过弯来。
而此时让他这般吃惊的两人,现下却正在主帐内斟茶对饮呢。
夏铉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又给对面的谢远清斟了一杯。
两人就这样各自安静的吃茶。
谁也没主动开口。
帐篷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可无论是夏铉,还是谢远清,此时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仿佛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这样。
直到茶也喝完了,窗外天色也开始变暗时,夏铉才突然道:“你京里的事处理完了?”
谢远清点点头,轻声叹道:“族里人太多了,就是有点不方便。”
夏铉嗤鼻,“都是你婆婆妈妈的,当初我就说过,他们成不了事,只能拖你的后腿,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不仅要应对外面的虎豹豺狼,还要应对家里的妖魔鬼怪。
谢远清,你真当自己是神人不成?”
“唉,你好意思说我?”
谢远清看着他笑道:“重泉天高皇帝远,云廷帝姬对你又情有独钟,那样自由自在,美眷在旁的舒心生活你不过。
偏要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过万重险境来此。
夏子铉,你骗得了别人,还想骗我不成?终归不过是忘不了你父亲的不甘罢了。”
而他,若不是为了他祖父的遗愿。
这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他又何必被困于这一隅之地……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