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铉的队伍最终还是在他和谢远清定好的时间内抵达了谢府。
而此时的与桑四人,也找到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下榻。
与桑进屋后什么都没做,草草梳洗后便被子一蒙,什么也不管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
除去陈闱令外,无双和清欢也是一头就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现在他们终于什么都不用管了,不用害怕追兵,不用担心路程,更不用担心进京时会发生什么意外,再一次被阻挡在那扇城门之外。
可现在什么都不用再操心。
他们已经进京了。
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也不用再跋山涉水。
说得难听点,最坏的结果便是一直没有结果,那他们可能就会一直待在这儿不停的寻找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同意义的停在了这里。
因此他们都能静下心来好好的休息。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休息,全身心的得到松弛,不再像以往那般,就算能短暂停下休整,可大家睡在床榻之上时也都是绷紧了神经的。
就怕下一刻弯刀便会出现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每时每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但现下就不同了啊。
除去陈闱令外,与桑他们是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大家终于都陆续起来时,客栈小二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幸好下一瞬与桑甩出的银钱够重,小二、甚至包括掌柜的立马又都把他们当财神爷供了起来。
“小郎君有什么吩咐,但凡小的能坐到的,绝不推脱。”
掌柜的挤开了小二,拿着银子的手都在抖动太激动了。
这堪比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了啊!
“掌柜的客气,这只是定金,接下来我们可能还会在贵店住上许久,银子不会少了你们的,但有些事情,我们想向掌柜的打听一二。”
“客气了客气了,有什么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欢立刻笑眯眯的道谢。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得看清欢。
剩下的一个比一个惜字如金。
与桑倒是愿意叨叨,可她有时候的发言总会惊得人头皮发麻,比如一开始的人人平等,封建迷信,甚至是他们站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圆的……吧啦吧啦。
反正陈闱令和清欢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允许她独自去和陌生人交流的。
要是不小心被当成疯子抓了怎么办?
因此这里就只能靠清欢去和客栈掌柜的攀谈,打听如今陵安的消息了。
而与桑他们就是在一旁边吃边听。
“掌柜的,如今帝都安全了吗?我们以前就是从帝都逃出去的,后来听说京里再次平定,人们都回来了,我们才跟着商队返回的,这是不是真的啊?”
“原来小哥还是本地人啊,别担心,我们陵安的确重新平定下来了咯。”
掌柜的突然就兴头大起。
就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他们身旁,就这样唠起嗑来了。
经过掌柜滔滔不绝的给他们讲解,与桑四人也渐渐对现在的陵安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是比以前向所有商队打听来的消息还要详尽,也还要更加具体。
原来谢家在帝都不止是有部分百姓的好感,而是大多数民众对他们都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到了陵安。
他们还真不知道,原来谢家在京都的隐藏势力已经这么大了。
“谢家果然所图不小啊。”
在掌柜的终于唠嗑得尽兴,起身行礼告退后,陈闱令忽然就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无双微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就只有清欢一会儿看看眉间紧皱的与桑,一会儿又看看淡定喝茶的陈闱令。
她还没弄懂这是怎么了。
“公子,先吃饭吧。”
但无论如何,肚子还是要先填饱的。
小二终于把菜都上齐了。
与桑他们便先把心思放下,开始享受眼前的美食。
吃完饭后,清欢还是拿着钱袋去找掌柜的唠家常了,陈闱令则一眨眼又不见了踪影。
他们这会儿其实什么线索也没有。
与桑和陈闱令都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因此他们早前就说好了,先各自分头去查,等有了线索再汇合。
此时陈闱令已经走了,与桑最后又塞了一颗鱼肉丸子后,她也拉着无双离开了客栈,往城外走去,无双只看了一眼方向就挑眉望她。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京城北门,也是当初瑞王夏禹领军抵抗囚牛军的战场方向。
囚牛军兵临城下时,城中几位皇子皆无敢出城御敌者。
除却夏禹。
可是他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过。
夏禹率领的军队败北,他也生死未卜。
而这一败,也让夏廷彻底失去斗志,囚牛军势如破竹,陈闱令只来得及带着与桑逃出陵安。
再回到这个伤心地后,无双没想到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竟会是夏禹可能殒命之地。
无双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可这个时候的与桑也很难分心去发现他的情绪变化。
毕竟此时此刻,她才是最需要被关心的那一个。两人走出城门,一路都是荒土。
明明战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但这片土地却比他们记得更清楚。
与桑本来都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可当一出城门,望到这一片仿佛无尽的荒芜时,她还是没能忍住,脚步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身后的无双往前走了一步,但也就只是这一步了。
之后他没再上前,因为这个距离已经刚刚好了。
如果与桑需要,她抓得到他。
如果不需要,那这个位置也影响不到她。
两人就这样在城外站了很久,因为这里太特殊了,所以就算是这个方向的来客,也宁愿绕个大圈去别的城门。
所以这里人烟稀少。
这也给了与桑充分的时间,让她再回头的时候,神情都已经整理好,继续拉着面无表情的无双向前走。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夏禹最后战败之地。
若没有人说,这里似乎平常的让人无法驻足。可它对与桑的意义却过于重大,一点也不普通。
只是此时当她踏上这块土地时,上面已经什么都没留下了。
只剩无尽的荒凉。
与桑走走停停,一时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但不能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无双也和着她一起,四处寻找,虽然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可这时两人却都没闲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在这块和其他荒土并无太大区别的地方寻找着。
不过从晨曦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都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无双拉着与桑离开的。
不然她肯定会一直找下去,找到她倒下那刻才算完。
无双拉着与桑回到客栈。
清欢一见自家殿下的状态就知道肯定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当下只能说点别的了。
“公子,你知道如今陵安有几个夏公子吗?”
“啊?”
与桑没听懂的抬头,看着清欢问道“你说什么?”
清欢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原来陵安内可不止一个宗室子弟,除了夏公子外,还有好几个世子,有一个据说还是虞王呢。”
“虞王?”
与桑一脸无语,清欢却是憋着笑点头。
也不怪她们如此,主要是真正的虞王如今都六十多了。
你要说他在现下这战乱频发的时候,跨越千里到陵安来趟这摊浑水,她们的确是很难相信啊。
而若这位虞王不是老王爷,而是世子自己承袭的话。
那他和夏铉一般,进了这帝都后,根本不能称王,不会有人承认的。
所以估计这只可能是个假的。
但与桑的确没想到,如今陵安内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夏家宗室。
其中也许假的不少,可也肯定有真的。
夏铉不就在那儿?
她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的野心。
在这个各地群雄并起,纷乱动荡的时局下,他们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的宗室子弟,实在让人佩服其毅力,连与桑都不由得感慨两句。
权力果然令人疯狂,使人眼盲啊。
“原本我以为,夏铉只要安全入京后,他的处境就会好上许多。”
不说一帆风顺吧,但最起码肯定是要顺心不少的。
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才刚和谢远清成功汇合,城内就已经冒出这么多“同族”了。
他以后不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估计路都会很难走。
但谁又不是这样呢?
与桑和清欢感叹了一番,最后还是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正题上。
“有没有探听到那一晚的其他消息?”
“没有。”
清欢轻轻摇了摇头,“当时城门是关着的,就算有胆大包天的敢跟出去看看,那也被城门给挡了回来。
之后一把大火,则是直接把那里烧成了人间炼狱。
就算囚牛军后来退去,那儿也甚少再有人去了,所以大多都是一问三不知。”
是啊,战争、大火、炼狱。
这都是人们刻意回避的东西,别说是有心了,就算是无意识的,大家也都会绕开,更别说那仿佛无尽头一般的荒土,就算他们想装看不到也难啊。
因此此时与桑他们想再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那可谓是难上加难!
与桑闭目,捏了捏眉心,好半晌都没说话。
清欢看着她这么烦恼,几次想开口安慰,可最后又都全咽了回去。
那些安慰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她自己就知道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了。
更何况是说给与桑听?
因此清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安静的陪在自家殿下身边,无声的陪伴。
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久,窗往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原本安静的屋内,与桑突然开口问:“陈伯还没有回来吗?”
“嗯,要不要我出去找找?”
“不用了。”
与桑叹气,“陈伯应该自己有数,虽旧伤未愈,可这是陵安啊。”
在这里,有谁能比一步一步从市井爬向最中央那座宫殿之上,手执闱令掌印的人熟悉?
这点与桑还是很放心的。
因而她也不再在案前苦思无果了。
与桑干脆站起,去了旁边梳洗更衣,熄灯上榻。
躺到床上,她根本睡不着。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逼着自己赶紧入睡,不然明天怎么继续寻找下去?
这一夜无话。
等次日清晨,与桑早早就起了。
在依然派清欢到附近打探消息后,她就和无双一起往北城门去,这次她打算不再原地打转,而是沿着荒土继续往下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可他们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被陈闱令给提溜回来了。
见到他,与桑突然就有些激动,“陈闱……陈伯,是不是找到什么消息了?”
陈闱令波澜不惊的点头说道:“是有些线索,我找到当初潜伏在京一伙发死人财的蛮子,据他们所说,当初囚牛军退走后,那片焦土有人比他们先一步到达过。
虽然那里有过一场大火,可若有金银等贵重品却是能保存下来的。
但等他们到了后,那里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们为此记恨许久。
可之后无论他们怎么探查,却没能找到那伙人的丝毫线索。”
与桑手握成拳。
大火之后战场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只夏禹那身锁甲就不知多少黄金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以这个时代的燃度,还处于“真金不怕火炼”,一场大火绝对融化不了黄金,所以绝对是有人去过战场,把东西都带走了。
但有没有可能,他们带的不止东西呢?
与桑的心在咚咚咚的快速跳动着,看向陈闱令的目光也越来越亮,亮得都快刺眼睛了。
“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第一个到达战场的那伙人,对吗?”
陈闱令点头,“对。”
终于有方向了。
与桑都能听到自己心上大石头落下的声音。
虽然它还是重重的压在了她心上,可就算是这样,那也能让她感到一分踏实。
窗外刚刚还有些阴霾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开始放晴了。
耀眼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
灿烂的颜色仿佛也落在了与桑的心里。
这个夏天,终于不再一样。
她犹记得去年此时被困在魏闱令手下甲卫军中的绝望感。
没想到终究还是被她熬过来了啊。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