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临时瞎凑的大军,根本不足为惧。
可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就能让堂屋里的那群人吓得慌张失色。
个个都在变着法的想赶紧逃跑。
完全就没想过,若他们谢家真跑了,那当初用来收拢了巨大民心的承诺不就要失信于人了吗?
那谢家与其他豪族还有什么区别?
其他几家,纯实力比谢家强的可真不少。
谢远清之所以能把谢家一直挑到这么高的地位,原因不正是帝都百姓们的无条件信任吗,若失了他们,谢家在豪族中也不过就是个垫底的,根本毫无威吓力。
如此浅显的道理,那群人不是不懂,可在巨大的威胁面前,他们却仍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就算这次苟且活下来,谢家又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怕是用不了太多时间,就会被鼎盛时得罪的仇家给一举吞灭了吧。
对于这些,谢远清看得再清楚不过。
而且也许是因为他还正年轻。
还没有族中老者们的优柔寡断,对于谢家如今的庞大家产,他根本就没有多留恋。
能说全拿去豪赌便一点不剩,丝毫不会心疼自己从少年时便担起家族重任,这么多年攒下的恐怖财富。
在这一点上,就连夏铉也是佩服的。
不过嘛,佩服归佩服,要让他明明白白的对谢远清说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其他几家现在是什么反应?”
“李家肯定是不会走的,他们与常氏乃是死仇,当年常老太爷便是被李家诬陷入狱而亡,常家三代为此付出了多少血泪?其他人不说,常家反正绝不会放过清河李氏。”
想当年,常氏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下豪族。
可就因常老太爷与长宁公主的驸马过从甚密,在驸马被牵连进谋反案后,常家的政治仇敌便趁机把常老太爷也给拖下了水。
在帝王震怒之下,常家便从此没落。
要不是当时的长公主出于不忍,适时劝了帝王一句,那估计包括常家在内,许多家族如今早就不存在了,哪还能有今天这一出。
都是造化弄人啊。
夏铉和谢远清忍不住一同沉默了会儿。
然后夏铉才又问道:“常家背后是谁,有眉目了吗?”
就像刚刚说的,常家即便有那么多士兵,他们也已没有那个能力养得起。
现下他们既敢出兵陵安,那说明其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这“人”可能是个大势力,也可能是几个家族一同倾力支持的结果。
“没有。”
但谢远清摇了摇头,有些皱眉的说道。
此次站在常家背后的“人”是真的不简单,他们谢家反应已经够快了,可在全力出手查探的情况下,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常家就像是凭空得到了一大笔惊人的财富般,瞬息间便财大气粗的举兵杀来。
在屯兵曲原一事被发现后,他们也不纠结,竟就这么大剌剌的立起旗来。
剑指帝都!
这一招,真是杀得京城众人措手不及。
现在就算想把各自藏着掖着的大军紧急调遣而来,据谢远清估算,那也不过堪堪十五万左右。
且这还是各为其主,军心不齐的情况下。
又怎能与常家号称四十万的大军相比?
简直不堪一击。
常家的这一手异军突起,还真是打在了他们的命脉之上啊。
谢家在陵安经营了这么多年。
根早就埋在了此处。
若常家军真打了进来,那谢家是绝对不会退的。
没了百姓们的拥戴,谢家隐形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与李家那样历史悠久的豪族相比,他们只会是被渐渐吞并的那一方,而且谢家还不向李家这些豪族,有祖地可回。
他们的祖地,早变成了帝京。
根在哪儿,他们谢家就死在哪儿!
夏铉如今也能在他眼底看到那四个字死战不退。
“不过你却不用如此。”
谢远清忽然又话锋一转,看着到现在都依然漫不经心的夏铉笑道:“我们谢家是无路可退,只能把种子散出去,以求不绝种于此。
可子铉你却是可以离开的,不用困死在这里,此次算是我们失策了,果真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啊。
到时,你便与舒哥儿他们一同暗地转移出去吧。”
夏铉没有立刻应允。
他只是看着谢远清直勾勾的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知可否的哦了一声。
对于自己这挚友的怪异脾气,谢远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现下见他这副模样,他也没在意,只是摇头苦笑。
但在别人面前必须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谢远清,在夏铉身边时却能展现任何情绪。
这会儿他也是觉得苦涩的。
在筹谋了那么久后,一切明明都进入事先预设好的轨道,就算有些小变故,可大方向却都在按着计划稳步向前进行时,灾祸说到就到。
而且还是这般不讲道理的方式出现。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说到底,谢远清也不过才是一个二十出头,刚行冠礼没多久的青年。
要让他在滔天巨浪中一点动摇都没有,也太苛刻了。
谢远清摇头苦笑,有失落,有茫然。
不过更多的却还是坚定。
谢家是不会退缩的。
这一战,他们必须打。
夏铉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
……
陵安已经开始封城门了,等与桑他们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这次谢家、李家几个豪族消息封锁得极严,等陈闱令和无双收到消息时,城门早被重军把守,京城百姓们进出不得,整座城池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禁锢。
与桑他们的小院里,此时气氛不是很好。
陈闱令喝完手中的茶后,就放下茶盏,起身回屋了。
剩下与桑和无双还在坐着。
清欢则是也早就溜掉了。
毕竟与桑已经散发了一个下午的低气压,除去陈闱令还能依然淡定自若外,就连无双都被影响了,更别说她了。
所以现下一见陈闱令打头阵离开,清欢也赶忙随便找个理由走人。
现在还是避着点她家殿下为好,不然恐怕她会成为第一个被九殿下吓死的小宫女。
陈闱令大概率是回屋休息去了。
清欢也撒丫子溜之大吉,如今院子里便只剩下无双还陪在与桑身边。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想走。
只是……
刚刚出神出得太深入了,等他发现身边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就只剩下他还坐在这里时,与桑的目光也已经扫来,而且这还不算什么。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伸手把他的衣袖给拽住了。
无双静静地看了那只纤细的手好一会儿,然后就继续抬头望天不说话了。
其实与桑抓无双的衣袖也不是要干嘛,就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无双也就这样任她抓着。
两人谁都没说话,与桑是持续的低气压,他们现下被困在陵安,别说曲原去不了,他们现在想离开帝都都做不到了。
比起常家挥兵北上的危险,她这会儿更在意的却是他们前面的路又被堵住了。
而且那伙人又不是木头,会停留在原地等她。
经过这么多天的耽搁,就算与桑从来没说过,可她心底其实一直在担心着。
现下陵安一封城门,她的那些煎熬才直接爆发了出来。
她自然也不想这样。
可真的很难控制。
尤其当外面士兵巡逻一直不间断的时候,她更是心烦。
这是一个极难平复心情的时候。
所以她干脆不勉强自己了,是什么心情就怎么表现,反正她的心情不管怎么掩盖也是瞒不了陈闱令和清欢他们的,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院子里从日光金灿到月光朦胧。
陈闱令的屋子都从掌灯到烛火熄灭了。
与桑和无双却还在院子里坐着。
风吹过角落里已经盛开的金桂,幽香传来,与桑恍惚间回神,突然才发觉秋天已经到来很久了。
“无双,我们到京城多久了?”
原本应该也在神游天外的人,此时却在她话落后就开口答道:“一个多月。”
“已经有这么久了吗?”
“嗯。”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到达陵安郊外时的情景吗?”
这次无双默了会儿才点头,那天在城墙外仰望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但转眼间却早已盛夏过去,初秋到来。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很多,从一开始在城墙外的忐忑,到后来的辗转反侧,再到接连失望和打击后的一点希望出现。
原本她都以为这是上天眷顾了。
可没想到,冷水浇得这么快、这么透彻。
这一夜,很长。
与桑在院子里待了很久才回屋。
而这一次连清欢都不敢出来劝她。
无双就更是不会主动开口了。
他就是一直安静的陪在她身边,看漫天星空,感受长风拂过,万籁俱寂。
而今晚的陵安,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几个能安然入睡。
“余公子,还请先上车吧。”
寇军候这会儿是一点险都不愿意冒的。
队伍也不能停下,得继续走。
与桑自然不会让他为难。
先向寇军候微微颔首,然后就给了夏铉一个大大的白眼,扶着车门登上马车。
至于陈闱令他们,就先和士兵们一起走在马车周围。
车内,夏铉看着与桑,百无聊赖的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事,非得挑这个时候,你是故意想给我找不痛快是吧?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了谢府再说。
队伍要是与我和谢远清定好的时间慢了哪怕一刻,你知道都会发生什么事吗?”
“夏铉,我们要走了。”
“……”
原本刚刚还有一肚子话要指着与桑训斥的人,突地就僵住了。旁边黄玉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马车里突然就鸦雀无声了。
可队伍却还一直在往前走啊,与桑他们却是不能再继续向前了。
再过一个路口,都能看到远处谢家的朱红大门了。
“夏铉,黄玉,就此告辞。”
与桑转身,推开车门就要离开。
马车内的吵嘴声是一直从街头吵到街尾。
甚至最后要不是寇军候踢了一名不怎么愿意的军官过去敲门,提醒车内两人谢府快到了时,估计夏铉和黄玉短时间内肯定还不愿意熄战呢。
但前面那辆马车是安静了,后面那辆马车里的人却也都睁开了眼睛。
在队伍刻意进入一条人烟稀少的时候,陈闱令看着与桑。
“公子。”
“走吧。”
与桑轻轻点头,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先是叫停了车夫,然后就带头下了马车,之后是清欢和无双,最后才是陈闱令。
四人下了马车后,就直接往前面走去。
因为他们,整个队伍都慢了下来,寇军候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走过来的与桑。
“余公子,有什么事吗?”
“寇军候,我想和夏公子说点事情,能否请你去通报一声。”
“余桑,你要说什么?”
与桑这里是想客气一下的,但谁知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夏铉直接推开车门看她,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与桑:……
了不得,实在是了不得啊。
连一直到了现在都不敢彻底放下心来的寇军候见状,也没有一点想去把鲁石翁请回来的意思。
毕竟到时要是鲁石翁来一句不如寇军候和我一起待在车内保护公子如何?
寇军候好好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当什么也没看到。
常家军一点不隐藏自己的行动。
在被撞破了在曲原的谋划后,他们干脆把最后一张窗户纸捅破,直接就带着大军开始往陵安行进。
一路上虽未人神共愤的做出屠戮百姓之事。
可但凡常家军路过的地方城镇,全被他们洗劫过,只要不反抗的就无事。
至于敢反抗的那些,下场都不怎么好。
有些城主早早就已经向陵安求援了,但到了常家军都快逼近时,陵安方向却依然一点消息也无。
派去送信的也全如石沉大海,人也是有去无回。
这种情况下,曲原到帝京一路上的所有村庄和城镇,顿时惊慌不已。
有些人更是早就卷铺盖跑路了。
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走又走不了,只能继续胆战心惊的待在家里。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