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又在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屋了。
至于到现在还没回来的夏铉,黄玉不提,其他人也就好像都把他忘了似的,好像现在这里不是曲原,也不是常家的大本营,而夏铉更不是常家正在追捕的眼中钉。
黄玉回房了,与桑他们也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在无双的房间快要到的时候,她拉着他直接往前走,然后进了她的屋。
无双也很配合。
进去以后还顺手关了关房门。
三人在几案前坐下,清欢开始沏茶,与桑则是不等无双问,就把之前夏铉和黄玉吵架的事情和他说了。
无双皱眉,“他这个时候跑出去是不想活了?”
呃……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不过也是事实,要说与桑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先前夏铉跑的太快。
等与桑反应过来时,他早就看不见影了,因此她就算想去追也不现实。
再者,她自己都还是个高危人物呢,身份再敏感不过,陈闱令和无双都已经不允许她再一个人跑出去,她也不好拉着清欢追上去不是?
清欢那时还在担心黄玉呢,她怎么好在那个时候开口?
因此当时就算与桑后面反应过来,她也不好再追过去,但现下再想想,黄玉表现的也太过稳定,就算他们吵架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夏铉置身危险之中。
估计夏铉应该还有别的保命底牌才对,否则先前黄玉第一个就会追出去了。
毕竟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就算是要怒而离家出走的,那也应该是黄玉才对,他在曲原要比夏铉安全许多。
想到这些,与桑也都和无双说了。
无双顿了顿,点头道:“也是,无论如何,他乃梁王世子,身上怎可能没有任何重宝护持?”
这话无双说的熟稔。
与桑歪头看了看他。
无双端起茶杯低头喝茶,她便瘪了瘪嘴,也端起茶来轻抿。
不过随即她又想到了其他问题,她赶忙看着他又问道:“对了,先前被曲原守军抓走的那些陈家子弟,有什么动静吗?衙门准备怎么对他们?”
“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在这曲原城里,想要打听官府的消息是极为困难的。”
不得不说,常家对曲原的掌控十分彻底,这里的百姓其他方面不提,但对官府和守军的态度是又敬又畏。
在其他地方塞钱就能轻而易举打听到的东西,在这里却不行。
与桑挠了挠下巴,“常家果然了不得,只是看他们这副做派,恐怕图谋不小,一个旧都,怕是满足不了常家啊。”
“公子!”
但与桑话才刚一说完,清欢就被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茶壶都给摔了。
夏廷还没覆灭呢,哪来的什么旧都?
与桑却不怎么在意,以前的夏廷早就被她那便宜老爹作的差不多了,如今这危局,不都是他还在世时自己亲自埋下的祸根吗?
以后就算还有人能再把这分崩离析的夏廷境遇再次统一,到时也即将是一个新的夏廷,和以往毫不相干。
而那个人,与桑自然希望是夏禹。
也只有他,才能真正让与桑有信心,这乱世一定会消失的。
那陵安不是旧都是什么?
其实在与夏禹最后相处的时光里,到了后来,她和夏禹都不怎么喜欢这座华都了。
纠葛的利益太多,他们连置身事外都办不到。
夏禹更是被其他人推着不要命的往漩涡中心而去。
当时连与桑都被牵涉其中。
用来做了桎梏夏禹的棋子,她恨这样的无所不用其极,更恨那些逼着夏铉去抢他不想要的东西的“自己人”,更恨那时袖手旁观,高居王座却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子女们内斗的先帝。
所以对于陵安,她是又爱又恨的,而鉴于现在夏禹音信全无,因此对于它,此时她是恨大于爱。
那它自然也就变成“旧都”了,与桑不管清欢吓坏了的表情,她淡定道:“常家既然有这样的野心,那夏铉以后怕就更是危险了。”
“或许该说,所有夏氏血脉都危险了。”
无双冷静的补了一句,而清欢还真宁愿他别补呢,这话说得她愈发惊恐了。
毕竟若要论谁的夏廷王族血脉最纯,那不正就是眼前这位吗?
最起码在夏禹如今还失踪的情况下,与桑的确就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她不一直想着找到另一位排在了她前头得夏禹的话。
清欢就忍不住又是一叹。
她家殿下实在太会来事了,稍稍一不注意,可能后面就得面对一大连串的后续。
与桑都快记不清,上次安安稳稳一点事都没有的出行是什么时候了啊。想当年,常氏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下豪族。
可就因常老太爷与长宁公主的驸马过从甚密,在驸马被牵连进谋反案后,常家的政治仇敌便趁机把常老太爷也给拖下了水。
在帝王震怒之下,常家便从此没落。
要不是当时的长公主出于不忍,适时劝了帝王一句,那估计包括常家在内,许多家族如今早就不存在了,哪还能有今天这一出。
都是造化弄人啊。
夏铉和谢远清忍不住一同沉默了会儿。
然后夏铉才又问道:“常家背后是谁,有眉目了吗?”
就像刚刚说的,常家即便有那么多士兵,他们也已没有那个能力养得起。
现下他们既敢出兵陵安,那说明其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这“人”可能是个大势力,也可能是几个家族一同倾力支持的结果。
“没有。”
但谢远清摇了摇头,有些皱眉的说道。
此次站在常家背后的“人”是真的不简单,他们谢家反应已经够快了,可在全力出手查探的情况下,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常家就像是凭空得到了一大笔惊人的财富般,瞬息间便财大气粗的举兵杀来。
在屯兵曲原一事被发现后,他们也不纠结,竟就这么大剌剌的立起旗来。
剑指帝都!
这一招,真是杀得京城众人措手不及。
现在就算想把各自藏着掖着的大军紧急调遣而来,据谢远清估算,那也不过堪堪十五万左右。
且这还是各为其主,军心不齐的情况下。
又怎能与常家号称四十万的大军相比?
简直不堪一击。
常家的这一手异军突起,还真是打在了他们的命脉之上啊。
谢家在陵安经营了这么多年。
根早就埋在了此处。
若常家军真打了进来,那谢家是绝对不会退的。
没了百姓们的拥戴,谢家隐形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与李家那样历史悠久的豪族相比,他们只会是被渐渐吞并的那一方,而且谢家还不向李家这些豪族,有祖地可回。
他们的祖地,早变成了帝京。
根在哪儿,他们谢家就死在哪儿!
夏铉如今也能在他眼底看到那四个字死战不退。
“不过你却不用如此。”
谢远清忽然又话锋一转,看着到现在都依然漫不经心的夏铉笑道:“我们谢家是无路可退,只能把种子散出去,以求不绝种于此。
可子铉你却是可以离开的,不用困死在这里,此次算是我们失策了,果真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啊。
到时,你便与舒哥儿他们一同暗地转移出去吧。”
夏铉没有立刻应允。
他只是看着谢远清直勾勾的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知可否的哦了一声。
对于自己这挚友的怪异脾气,谢远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现下见他这副模样,他也没在意,只是摇头苦笑。
但在别人面前必须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谢远清,在夏铉身边时却能展现任何情绪。
这会儿他也是觉得苦涩的。
在筹谋了那么久后,一切明明都进入事先预设好的轨道,就算有些小变故,可大方向却都在按着计划稳步向前进行时,灾祸说到就到。
而且还是这般不讲道理的方式出现。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说到底,谢远清也不过才是一个二十出头,刚行冠礼没多久的青年。
要让他在滔天巨浪中一点动摇都没有,也太苛刻了。
谢远清摇头苦笑,有失落,有茫然。
不过更多的却还是坚定。
谢家是不会退缩的。
这一战,他们必须打。
夏铉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
……
陵安已经开始封城门了,等与桑他们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这次谢家、李家几个豪族消息封锁得极严,等陈闱令和无双收到消息时,城门早被重军把守,京城百姓们进出不得,整座城池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禁锢。
与桑他们的小院里,此时气氛不是很好。
陈闱令喝完手中的茶后,就放下茶盏,起身回屋了。
剩下与桑和无双还在坐着。
清欢则是也早就溜掉了。
毕竟与桑已经散发了一个下午的低气压,除去陈闱令还能依然淡定自若外,就连无双都被影响了,更别说她了。
所以现下一见陈闱令打头阵离开,清欢也赶忙随便找个理由走人。
现在还是避着点她家殿下为好,不然恐怕她会成为第一个被九殿下吓死的小宫女。
陈闱令大概率是回屋休息去了。
清欢也撒丫子溜之大吉,如今院子里便只剩下无双还陪在与桑身边。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想走。
只是……
刚刚出神出得太深入了,等他发现身边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就只剩下他还坐在这里时,与桑的目光也已经扫来,而且这还不算什么。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伸手把他的衣袖给拽住了。
无双静静地看了那只纤细的手好一会儿,然后就继续抬头望天不说话了。
其实与桑抓无双的衣袖也不是要干嘛,就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无双也就这样任她抓着。
两人谁都没说话,与桑是持续的低气压,他们现下被困在陵安,别说曲原去不了,他们现在想离开帝都都做不到了。
比起常家挥兵北上的危险,她这会儿更在意的却是他们前面的路又被堵住了。
而且那伙人又不是木头,会停留在原地等她。
经过这么多天的耽搁,就算与桑从来没说过,可她心底其实一直在担心着。
现下陵安一封城门,她的那些煎熬才直接爆发了出来。
她自然也不想这样。
可真的很难控制。
尤其当外面士兵巡逻一直不间断的时候,她更是心烦。
这是一个极难平复心情的时候。
所以她干脆不勉强自己了,是什么心情就怎么表现,反正她的心情不管怎么掩盖也是瞒不了陈闱令和清欢他们的,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院子里从日光金灿到月光朦胧。
陈闱令的屋子都从掌灯到烛火熄灭了。
与桑和无双却还在院子里坐着。
风吹过角落里已经盛开的金桂,幽香传来,与桑恍惚间回神,突然才发觉秋天已经到来很久了。
“无双,我们到京城多久了?”
原本应该也在神游天外的人,此时却在她话落后就开口答道:“一个多月。”
“已经有这么久了吗?”
“嗯。”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到达陵安郊外时的情景吗?”
这次无双默了会儿才点头,那天在城墙外仰望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但转眼间却早已盛夏过去,初秋到来。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还没有族中老者们的优柔寡断,对于谢家如今的庞大家产,他根本就没有多留恋。
能说全拿去豪赌便一点不剩,丝毫不会心疼自己从少年时便担起家族重任,这么多年攒下的恐怖财富。
在这一点上,接连夏铉也是佩服的。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很多,从一开始在城墙外的忐忑,到后来的辗转反侧,再到接连失望和打击后的一点希望出现。
原本她都以为这是上天眷顾了。
可没想到,冷水浇得这么快、这么透彻。
这一夜,很长。
与桑在院子里待了很久才回屋。
而这一次连清欢都不敢出来劝她。
无双就更是不会主动开口了。
他就是一直安静的陪在她身边,看漫天星空,感受长风拂过,万籁俱寂。
而今晚的陵安,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几个能安然入睡。
与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