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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书·修权》:“公私之交,存亡之本也。”

......

“唯。”

章淳低头作揖,走到王冕身后而立,轻声回道。

少许后,众人都已离去。

黄昏的余辉洒进堂内之时,映刻下两片孤独的斜影,之后,残阳便被漆黑色调的案桌和木柱吸附进去,只留下了些许热意的感觉,就此消失不见。

章淳抬头看了看眼前肃立的王冕,见其许久无言,他也不敢多舌提出疑问。

...

片刻后。

王冕提起宽大的衣袖,踏步准备回到主席落座。然而,正当他走到右席的第一位时,心有所动,猝然停了下来,转身坐了上去。

他指了指身旁的右席第二个位置,要求道:

“淳,你坐此位。”

“唯。”

章淳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逆师长的吩咐,迅速落座。

及其坐好,王冕把手里的书简放于案桌上,挺直了身板,闭上双目,开始回忆起从前的那些青葱往事,他感慨地说道:

“复就是在你这个位置上,与我一同探讨公案,摆兵布阵的,如今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孺子也已长成,冕也已老朽。”

复是章淳的父亲,于秦国伐韩的战争中不幸战死。

章淳有些恍惚,父亲临别时的叮嘱犹在耳畔,他眼眶有些湿润,话至咽喉,有些哽塞之感,但总归能说出话来,他感激道:

“家父虽然早逝,但家门也还有各叔伯支撑,多谢师长多年来的照拂,淳没齿难忘。”

章氏在汉中郡也是个势族,如今汉中贼曹掾章陵正是章淳族叔。

“无碍。”

王冕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转身面对章淳问道:“听闻你主动要求要去旬阳?”

“然也。”

章淳回答完,微微低下头,默然竖耳倾听王冕问话。

“为何?”

“不愿入郡贼曹为‘史’消磨而已。”

史,秦时为书记员,档案员之类的微末官吏。

“可愿入郡功曹任丞?”

“啊——!!”

章淳听到王冕的话语,神色大变,顿时失态地惊叫出声。

要知“史”到“丞”身份的转换,在任何一个官府机构当中,不仅代表着地位的变化,还会成为有秩的“国家编制内人员”。

而郡功曹丞,有秩二百石。

学室弟子的职位分配,以秦律之严苛,就算内部操作一番,也是绝对到不了郡一级功曹丞的高度的,但高级官吏可以假借‘保举’制度担保个人信用,举人为官。

“唉——!”

王冕长叹一口气,他能理解章淳急于光大门楣的迫切,故其说道:

“你继承了复的爵位,虽降为了公乘之爵,但你初出茅庐,虽有高爵,也只能任郡治功曹丞了。”

章淳作为章复的后子(有继承权的嫡子),袭了父亲的爵位。但依照秦律,只有侯位才能不降级继承。其父章复原爵为左庶长级别的卿爵,卿爵又一律降为‘公乘’一爵来继承,所以章淳的爵位就是公乘。

而从第十级左庶长之下的爵位,就都是属于士爵了,士爵的继承,则需要降两爵。

“万万不可。”

章淳很快就下定决断,拒绝了这个充满诱惑的邀请,但他怕师长误会,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用满含感激的语气解释道:

“淳无履历,不可能猝然拔高就任郡治的功曹丞。否则于弟子而言,居高位无人信服,则做不出成绩,于保举的师长是否公直,也会受到非议。”

作为选任官吏之所的功曹,可以说是要害之地了,也是学室出身的弟子们,所理想的那个上升最快的地方了。

王冕睁开双眸,黑色透明的眼瞳四处乱转,想说出些劝言,但话到咽喉处时,却哑口无声。

...

沉默良久后。

“嘿嘿——!”

王冕突然轻笑了几声,释怀了些许闷气,转身面对章淳,见章淳微微低头以示恭敬,反问道:

“商君言:‘公私之分明,则小人不嫉贤。’淳有才,总会有扬名之时,还在乎这些清议吗?”

章淳目光明亮,烁烁有神,他抬起头正对王冕,拱手诚恳地说道:“弟子虽不在乎官吏清议自身,但不可让他人非议师长举官任吏之清名。”

“既如此,这功曹丞不要也罢。”

王冕没有执着太多,他选任保举官吏也不是强逼,别人不想做,那就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去。

当然,这样做也是要分那个‘别人’的出身的。

而对于章淳的出身而言,那个该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章淳他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淳,旬阳不比它地,其自产铁矿,设有专门的都官铁官长;地理位置更是特殊,东临武关,于西,更是汉中粮仓,故旬阳虽小,只有八千人之数,其长吏却高配为‘令’。”

秦制:县有长吏,万人以上的县长吏为令,称县令,而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

万人以下的县长吏为长,称县长,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

章淳默默倾听着,不作言语打断,只因他知道,这是王冕在告知他旬阳的情况了,他心中触动,感激之情愈发强烈。

“你外任旬阳,以公乘之爵位,自不可从‘史’做起,旬阳官风不正,我会发文书要求旬阳丞回郡治受斥,之后保举你为旬阳丞,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旬阳令的最终任免权在秦王手中,而旬阳丞的任免,则是属于郡一级管辖的范围。

“今去旬阳,想来你是想去做一番事业的。如今大王遇刺,你也与那些初出学室的小子不同,不是只会怒叱大骂,无所思虑的。”

“只此事来看,伐燕已在眼前,与旬阳无甚关系;而东出武关,就为三晋、荆楚腹地,伐魏、楚之兵卒必出期间,望你深思慎行,有所准备。”

“唯!”

章淳眼神闪烁,作为一个“异乡人”的他,于此世已生活二十一载,律法、兵书早已深入骨髓,一想到一年多之后的伐魏之战,他不免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王冕深知章淳有才,内心却总有些不踏实,他担心章淳进入旬阳后,掌握不好分寸,与旬阳令无法共事。毕竟,‘山中无二虎’,虎虽容易相遇,但难以相容,这是事实。

于是乎,他又叮嘱道:

“于任上,政事切不可忘以旬阳令为主,勿自作主张,败坏吏风。”

“唯!”

章淳无以言表,再次躬身感激师长教诲。

“曾听得上古逸闻:‘凤栖梧桐,龙戏四海’。你这凤雏卧龙,自不甘蜗居寒潭山林。”

“哈!此时正好,山雨欲来之际,也是该扶摇直上,化凤化龙了。”

章淳面露惊异,不禁为之侧目。

他实在没想到王冕对他寄予这般期待,而目下无人,此时‘龙凤’也不是什么禁忌词汇,没必要故作谦逊,引人看轻。

“淳必竭尽全力,不负师长厚望。”

王冕站起,不想故作儿女离别姿态,背身面对章淳,摆手说道:

“去吧!”

“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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