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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秦简·秦律杂抄》:“伪(假装)听命书,法废弗行,耐为候。”

......

从学室中踏步而出,章淳回头看了看这熟悉的地方,明白自己下次如果有机会回来,也再不是这里的弟子了。

“呼--!”

他深吸了口气,大口呼出,右手提宽袖横于胸前,左手放于后背,气质从容,大步远去。

未久。

章淳行至郡车马厩处,远远地便看见有一熟人正于官寺门口等待,他快步走到熟人面前,见其双手抱肩低头沉思。

“咳。”

章淳上前用手指一点其肩膀,轻咳一声。

“兄长可算是终于来了,想来兄长有公车出入,便在此等候蹭车一同行返家中。”

熟人正是章平,而公车从何而来?自是因章淳爵位公乘,顾名思义,以得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

“善。入公车中再言。”

“唯。”

二人依次登上牛车,闭上车帘,随后便从车内传出章淳平淡的话音:

“田,回城外族地。”

“喏!”

田是章淳的私仆,长年在章淳的身边驾车,熟悉章淳的习惯,听命应答后,牛车没有急行远去,而是缓缓离开了官寺。

牛车内。

二人对坐。

章淳背靠在一块软布上闭目养神,他心知以章平的性格,不会没事来找自己叙情,便随意开口问道:

“可有何事?”

“外面盛传兄长已被师长保举为功曹丞,原先不知是真是假,但见师长独留兄长于学室之中,平斗胆猜测为真。”

章平亦有谋划,和章淳原先约定一起去旬阳县为吏,如今变故,不知章淳的选择为何,特来确认。

章淳咧嘴一笑,调戏道:“你这公士一向假装深沉,不为外物所动,还会有这担忧?”

公士者,秦国的第一级爵位。

“事关吏途,平非圣人,做不到不为所动。”

章平苍白的面容再也维持不下那淡然的模样,显露出些许不适应,随后他右手摸了摸自己被布巾包裹、倾斜向右的发髻,用以掩饰尴尬。

章淳收敛了笑容,肃容肯定说道:“师长确实想保举淳为功曹丞...”

“唉——!”

话虽还没说完,但章平心中已经定下结论,只因他深知,郡治功曹丞和县吏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他长叹一声,郁闷不已。

章淳看章平这般沮丧姿态,也不再折磨于他,接着陈述道:

“然为兄已经婉拒师长保举,幸师长宽仁,不做计较,另谋保举淳为旬阳丞。”

章平模模糊糊地听完了章淳的后话,不由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故其求证道:

“兄长可是已拒师长之邀?”

章淳看到了章平的眼神中又焕发出的希望,他正视章平,拱手郑重答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其舌。为兄确实已经婉拒师长之邀。”

“哈哈——!大善!大善!”

事情突然两极反转,从极哀到极喜,章平的心路历程坎坷,但总归把抑郁释怀,心情畅快。

章淳没有阻止章平释放自己的情绪,待其平静下来后,章淳思虑少许,言其后事道:

“大王灭燕之后,必然伐魏,此去旬阳,我等就没有安分无为可言,如是不争,不出功绩,何不如待在郡治之中,做一守门奴?”

“然也!”

章平深以为然,他话匣子被兄长淳打开,直接畅所欲言,说道:“必要做出一番功业,晋升高位,否则于伐魏之战中,微末如丁,谈何立功?”

“你我二人还是要勠力同心,携手共闯旬阳。”

“善!”

“......”

...

牛车驶出郡治南郑县城,沿着驰道行进。

临近傍晚,晚霞烧天。

残阳下,黝黑的黔首肩扛着竹担,于河溪处挑两桶清水,渴了饮一瓢,饿了吃一团剩干饭,累了却不敢停下歇息,而与天地争时,只为稻田能多灌溉一些。

驰道两侧,田野稻林疯长,于水稻田中,有三两只鱼苗嬉戏,不时跳出浅水,打飞水花,溅得黔首衣湿。

章淳章平二人还于牛车内言谈,而车架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章淳撩开门帘,见到有几辆车架就在眼前,便向田问道:

“出了何事?”

田一脸为难,回道:“前方有一公乘私乘混杂的车队不让,小人不明其身份,不敢擅自主张避让。”

章淳所乘的是公乘,如果在路上碰到车架,而对方是乘坐私乘的,那么对方就需要避让;而如果对方是乘坐公乘的,爵位还比章淳高,那么章淳就要避让。

“看来是郡里新来的大人物了。”

章淳携章平下车,心中暗道。

“在下郡学室弟子公乘淳。”

章淳朗声自报来历和爵位,目的是想知道对方来历,好做出是否避让的决定。

“新任郡尉携家室上任,闲者避让!”

回话的人听到来人只是个学室弟子,语气十分倨傲,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

“唯!”

尽管心中有些不快,但章淳了解到车上人的身份后,不敢过多言语,示意田御使车架避让。

一行公乘私乘混杂的车队也没再逗留,迅速驱车前行。

而随着四辆车乘从章淳身边过去,直至最后一辆即将驶过之时,车乘的窗帘突然被一只玉手掀开,露出里面的妙龄女子。

女子无妆,素颜清丽,容貌白嫩,轮廓圆润,捂嘴轻笑,好不令人倾慕!

少顷,直至车队远去百步,章淳二人还伫立在原地发呆,一阵晚风袭来,章淳被吹醒来,忍不住自嘲道:

“虽常言道:食色,性也。然贵女高洁,不可攀,不可攀呀——!”

“是呀!身居微位,贵女怎么能高攀的起呢?”

章平有同样的感受,亦更加坚定信念,发出同样不甘的自嘲。

“走吧。”

章淳拂袖,重新回到牛车上,他略有感慨地想道:

“如是还甘于继续蜗居南郑,外面精彩的世界,华夏大地的奇男子、奇女子,又从何而知呢?”

天边慢慢黯淡,隐隐听见夏蝉求偶的争鸣,而牛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也与那女子所乘车轮留下的痕迹,渐行渐远。

......

PS:耐为候,带有侮辱性质,指剔除胡须后,发配边疆充当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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