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有度》:“邢过不避大夫,赏罚不遗匹夫。”
......
章淳被押解出大堂后,途经章邯处,章邯倏然一见章淳狼狈,他惊愕失色,走三两步上前,拉开押着章淳的吏员,肃然问道:
“大兄,何至于此乎?”
吏员恼火,正想大声质问来者何人之时,章淳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解释道:
“邯,不必惊慌,此为权宜之计罢了,稍后平从郡中归来,自见分晓。”
之后他苦笑着开解道:
“只是看来要入狱中待些时日了,为兄无能,连带你也受苦了。”
“大兄,你我兄弟二人,勿言这些客套话!”
章邯此时知晓章淳还有后手,心中也安定下来,他现在戴罪立功,已是无罪之身,王寿也不能拿办他,他正想靠近章淳,问问章淳有没有什么要叮嘱的,便被吏员制止。
章邯怒发冲冠,正欲想要动手暴揍吏员。
章淳见章邯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叹了口气,暗自无奈,有些火气地劝道:
“不经谋思,徒有蛮横之力又有何用?此时静待就好,不必要多此一举,逞一时痛快。”
“走吧。”
章淳话落,便配合着吏员被押下去,独留章邯神伤,暗自抑郁。
......
一个时辰后。
旬阳县狱中。
封闭的空间激发着犯人的恐惧,四周火堆燃烧,光芒四射,照见了长鞭、黑索和刑枷。
如果有人细心一些,就会辨别出刑具上面发黑的血迹,作为里面的‘客人’,只需要看见这些血迹,就会明白,这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一个干净一些的牢房内,四面徒壁,茅草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只有一位穿着士子服装的人物在里面“面壁思过”。
章淳的心情,就像牢房里的景象一般黯淡无光,他是真的没想到王寿这么果断,率先先发制人,把自己搞得措手不及。
“如今就待王寿文书抵达郡中后,平能及时告发董爽和王寿的龌龊事,我的这些罪名也能得以洗刷干净。”
后手被触发出来,终归是最差的结果,原先章淳还预想留下董爽,让其发挥他的余热,帮助自己收买董乡的人心,此时来看,只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罢了,就看看董爽能不能及时明悟过来。”
章淳想了想,觉得董爽确实还有些用处,而且把他拿下,可能会造成自己于董乡的人望尽失,反而得不偿失。
“嗒!嗒嗒!”
牢房外,脚步声传来,不知是带来死亡,还是带来生机。
透过坚固而又密集的牢房木柱,章淳的耳朵辩听着来者的方向,他的眼睛则闭上了,好像是预知到了什么。
少许后。
董爽从黑暗中走出,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他往牢房里看去,章淳正站在茅草堆上,身前的牢门摆着吃食的饭碗,身后是能发出恶臭的尿桶,当然,还有几只耗子时不时发出叽叽的尖叫声,好似在欢迎它们新邻居的到来。
见章淳落得这般惨况,董爽面容上露出些愧疚,他真诚地抱歉道:
“淳君,恕爽无能!”
“爽公,何必如此谦虚呢?”
章淳厌恶感徒增,他反讽一声,心想这董爽还真是个人精,自己都已经开始吃上牢饭了,董爽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面都卖好,丝毫不肯留有破绽。
“唉——!淳君大才,只要专心任事,何愁不出政绩呢?只是在为人上,还需要多历练历练,有所长进,往后才能仕途顺坦。”
董爽故作惋惜不已,但明眼人都知道,章淳如果坐实王寿所说的罪行,被罢官废爵都是轻的,最后甚至可能还会被流放边疆,充当戍卒。
章淳挥手驱散耳边飞来飞去的蚊子后,他面向董爽咧嘴一笑,回敬道:
“爽公老矣,精神日渐萎靡,不必分神为我担忧,还请爽公为自己担忧才是。”
“哦?爽有何忧需要担心?淳君不妨言来。”
章淳临别时的警告,让董爽内心不安,而且以他对章淳的了解,章淳没有底气,是不会平白给王寿这般多拿捏的借口的,这些思虑叠加在一起,最终也促成了他入狱此行。
“爽公怕是不知,郡贼曹掾乃我叔父吧?其恐怕已经在来旬阳的路上了。”
“那又如何?淳君犯事,还想依托亲友脱罪不成?”
董爽对此嗤之以鼻,秦国最忌讳官员亲友干预律法的审判,章淳叔父一来,可就是坐实了这事,那罪责可就更重了,他瞬间变脸,冷笑着反问道。
章淳不以为意,这只是前提,后面才是重点,他接着说道:
“爽公,要是淳所犯之事,所冒犯的上官,原是罪官呢?而郡贼曹掾所来,不是为了为我开脱,而是为了解救遭遇罪官陷害的县丞呢?”
董爽惊讶,他眼神闪烁,内心突然忐忑,之后反应过来之时,肃容辩驳道:
“哼——!信口雌黄!”
章淳不顾董爽的异状,他一脚踢开牢房里的那个破旧的饭碗,陈述道:
“爽公,实不相瞒,淳是郡监御史密派而来,调查旬阳铁矿盗挖之事的。我族弟章平,已经于郡中把相关的调查结果递交监御史,郡贼曹掾所来,主要是为了此事。”
“想来爽公也是赚得盆满锅满了,淳也欲想见见,爽公家底究竟有多么丰厚,唉!想来那日也不远了,只需郡贼曹掾一到,抄家灭族之时,再见分晓也不迟。”
董爽双颊瞬间上了红潮,他双唇泛白,双手不停地颤抖,心悸而喃喃自语道:
“胡言!胡言!一派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