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姑十三路的早点便宜又大碗,不过很少有坐下安安静静吃的。大多是买了之后捧着一次性碗筷溜达着吃。
早点是谷源惠能在外负担得起的一餐,她出门上班的时候早点铺子也不过刚刚支起来,因此她总能买到最先出炉的包子。
两个包子一块,一碗豆浆加了糖一块五,一共两块五。
“豆浆不加糖,给您两块。”
谷源惠付好钱接过包子豆浆,吸了口豆浆——甜的。
“偶尔也喝一次甜的吧,不收你五毛钱。”
她常来这买,卖包子的大嫂很忙,很少和她说话。这附近人口流量大,谷源惠也没想过大嫂能记住她。
这口豆浆不知道加了几勺糖,甜的谷源惠眼眶发热。
“谢谢大嫂。”
她没多说别的,大嫂的头也没抬,手里忙活着包包子。谷源惠急着赶公交,匆匆忙忙的离开。
四月的北城天亮的越来越早,比太阳更早的是柴姑十三路谋生的人。隔壁的大厦刚刚熄了灯,遁入酣甜的梦乡。
拐出柴姑十三路的路口处是一大片高高的广告牌,在广告牌和绿化带的交界处有个小小的缝隙,这个缝隙是供住在里面的人出入的。
挤出这个缝隙,就是北城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对面林立的玻璃大厦。谷源惠身后的广告牌是一款很红的手机品牌的宣传,他们公司一口气包下了长达一百多米的数十块广告牌,每一块上是手机的不同型号的代言人,男男女女都是眼熟的面孔,犹如勋章一样印在马路边。
这些印着俊男美女的广告牌把后面算得上有损市容的柴姑十三路遮挡的彻彻底底,离得远了可以忽视掉那小小的缝隙,仿佛北城没有柴姑十三路这个巷子,以及居住在里面的人。
谷源惠一路小跑,顺着这条路用跑的五分钟不到就可以赶去公交站。早起的人不少,和谷源惠一样年纪的人也不少,大多是带着困意咬着早点,浑身懒散的挤在人群中间。
谷源惠在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工作,小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很高,窗户也多,楼前就是大商场,一楼的门店是她看不懂的奢侈品牌。
第一次来到这楼下谷源惠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她以后就要在这个漂亮的高级写字楼里工作,穿着得体的衣服,不用风吹日晒,完全过上爸爸妈妈所期待的那样吹空调的好日子了。
公交车到站,瞬间涌下去半车人。吃完早点的年轻人一边急匆匆的往嘴里喷口气清新剂,一边整理好着装带上工作牌。谷源惠和那些年轻人一样,整理好仪容目的明确的进入写字楼,没精力分给漂亮的楼盘一眼。
电梯一层层的停下,不断有人进出。十三楼一到,谷源惠顺着人群流出去。小小的广告公司在十三层的一个拐角处,谷源惠来得早,公司里没什么人。
她的工作位在一片绿植的旁边,杂乱的工作位堆着属于他们主人的东西,因此唯一一张干净整洁的位置就格外明显。
谷源惠家里没电脑,所有的工作都会尽量在公司处理。为了节省打车费,她宁愿来早点在公司处理未处理完的工作,也不愿加班加到深夜,公交车都没了。
昨天她留了个小尾巴,在一众加班的同事看勇士的目光里,堂而皇之的卡着最后一班车的时间下班了。
*
“诶我跟你说,昨天你走了之后老板连骂都懒得骂了。他当时的表情就和我表弟考完试一样,写满了逆来顺受哈哈哈哈!”
“都快两年了,老板也该适应了。”
谷源惠头也不抬的回应,皱着眉画图,这是被老板退回来第十二次的稿子。
“全公司也就你能说得出这句话了。”摸鱼聊天的女人打扮的时髦,工位上摆满了小零食,“昨天又加班到两点,发的工资都快赶不上老娘买眼霜的钱。”
耳边是女人不停歇的抱怨,上班快一个小时了,她的电脑还没打开。谷源惠一心扑在画图上,三心二意的敷衍着女人随时的提问。
“你说是不是啊?迈克天天买香水,隔着四个工位我都能闻见。有这钱不如买个好点的洗发水去去油,头发都打缕了。你也讨厌香水味对吧,你有鼻炎的,你去给他说说呗,啊?谷源惠……谷源惠?”
“谷源惠!你听没……”
“我听见了翁兰,我待会儿去和他说。”
谷源惠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咖啡继续修图。
翁兰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不过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了。直到把除了她身边的谷源惠之外的人数落完了,她才满足的喝了口水,伸手打开电脑时,却不小心碰掉了什么,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谷源惠侧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随即蹙眉飞快地捡起手机查看。头顶上方传来翁兰肆无忌惮的大笑,嘴坏的毛病又开始了:“我的天呐谷源惠,这破二手机子你还没扔呢?”
眼见着谷源惠一脸心疼的擦手机,翁兰更来劲儿了:“你这表情……嗨呀你换一个吧,留着干嘛啊一破二手的。”
说完后想起什么似的翁兰自己又乐了,笑道:“我搞忘了你这倒霉体质,诶你会不会这一次买个新的再被人给撞进下水道啊哈哈哈哈……”
之前谷源惠攒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半给了父母之后,大头就都拿来换了个新手机了。没想到新手机没捂热,刚拿出来就让路人给撞到了下水道里。谷源惠赶时间,也没为难人家,最后是拿了那个路人的二手手机私了的。
这手机虽然是二手的,但是用着一直都很好,和新机子没什么两样,根本用不着换。这会儿让翁兰给撞掉了,钢化膜边角磕了个裂缝,谷源惠顿时一阵肉疼。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倒霉催的了哈哈哈哈……”
翁兰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谷源惠无声的看她时戛然而止,似笑又不笑的表情怪异得很。
“翁兰,是不是我最近脾气太好了?”
顶着谷源惠的目光,翁兰收了笑,利索的转过身打开电脑,只给谷源惠一个侧脸。谷源惠发愁的看着自己的手机,试了试钢化膜碎的地方,不算揦手,将就用吧。
郁闷的灌了一大口咖啡,刚放下杯子,桌面上飞过来一包小零食。隔壁的翁兰坐的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
*
今天的工作顺利的在最后一班公交车下班前结束,这意味着明早可以稍微多休息十分钟了。
谷源惠心情不错,收拾好东西离开工位,对上听到动静侧头露出了半个脑袋的老板的视线,谷源惠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道别。
一瞬间老板头顶的头发似乎都蔫巴了不少。
北城的夜色很美,护城河上的夜灯璀璨闪耀,缓缓流动的河水仿佛坠入了宇宙中的星星。车水马龙的街道尽是奔波的人,无数欢欣的年轻心脏义无反顾的涌入这座繁华的城市。
坐上末班车,谷源惠疲惫一天的身躯依靠在窗边,一双眼睛涌入倦意,却波光粼粼,是融入了北城霓虹灯的光晕。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先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谷源惠拿出两颗鸡蛋一个西红柿,打算做一份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厨房的灶火声给破旧的出租屋带来烟火的温暖,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大方的散发着香味儿。
谷源惠把手机支好,打开短视频软件,得趁着面坨了之前找个好看的视频。
等广告过去时,谷源惠没忍住先吃了一口面,热汤面一入胃整个人都仿佛陷在柔软的面条里。又挑了几筷子吃的吸溜作响,汤汁在橘色的灯下射出暖呼呼的光。
过了把嘴瘾谷源惠才抬头去看手机,视频里是一个模样俊俏一头自来卷的男生,他一脸惊讶的看着屏幕,圆咕隆咚的眼睛像颗葡萄籽一样。
谷源惠一边吃面一边看文案,发现这个账号没写文案,连用户名都是乱码,更别说点赞数和评论数,全是大零蛋。
“长得挺可爱的,可惜运营不好。”
谷源惠嘟囔了一句,中午吃了自己做的便当,没一会儿就饿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吃上饭,她一刻不停的狼吞虎咽着。
视频里的男生依然在呆呆的看着屏幕,只是眼睛更圆了,他不说话,也不配音乐,难怪没有人给他点赞。
吃的开心的谷源惠打算给这好看的男孩一点尊重,看完这个视频再划走。
于是俩人大眼瞪小眼,这边谷源惠吃着面,手机里男孩傻傻的看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吃给别人看的人。
这个想法让吃的毫无形象的谷源惠笑了,幸好这是短视频,不是视频。不然在陌生人面前吃成这样,她能把自己的头扎进沙发里。
“怎么回事,是出bug了吗?”
画面里的男孩终于出声了,声音清脆的,像是谷源惠小时候嚼的冰棒。
“你能听见吗?”
谷源惠听他说话觉得有趣得紧,这个人是仗着美貌随便录视频吧,怎么说这么无聊的台词。
于是她配合的回应,嘴里含着面模糊不清:“听得见听得见,还能看见呢……”
“你也能看见我?”
“看得见呀。”
谷源惠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眯眯的回应,手却开始查看这个视频究竟几分钟。
“真的出bug了,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男孩苦恼的把脸凑近,角度很死亡,似乎是在检查手机。
谷源惠把手机放在那里,打算等他自己播完。于是抽出一根牙签开始剔牙。
对面的男孩不知道看到什么表情一僵,忍了忍小声嘀咕道:“怎么突然剔牙了……”
谷源惠的手一顿,挑了挑眉看向手机,视频里的男孩依然是一个从下到上的死亡角度。
“不行不行,还是换个女孩看看吧。”
谷源惠也拿过手机,准备往下滑:“被这么好看的男生看着剔牙太罪恶了。幸好这是短视频,不然真的就是社死事件。”
“社死?什么是社死啊?”
男孩的声音带着些疑惑,轻轻脆脆的从手机里传来。
谷源惠瞬间顿住,颤抖的拿起手机看向屏幕,鬼使神差的说道:“什么?”
“你刚才说的啊,社死。”
男孩把手机拿正,圆圆的眼睛直直的看过来,透过手机屏幕,直达谷源惠的眼底。
“疯了疯了!”
谷源惠猛地扣下手机,不可置信的盯着地毯。
她刚才……在和短视频里的人说话??
“怎么黑了啊……”
男孩的声音依旧清脆,只是听在谷源惠的耳朵里却带上了诡异的气息。
谷源惠闭着眼睛,在手机里往下一滑,第二个视频出现,是一个对着镜子自拍的女生,谷源惠看过去——有文案,有用户名,有点赞有评论。
等了一小会儿,视屏播完又重新播了一遍,和以前的模式一样。
这确实是一个短视频APP啊!
谷源惠又滑了几个,确实没问题。刚才一瞬间的冲击渐渐消失,只留下满肚子疑惑。她又往回滑,滑过对镜自拍的女生之后,果然那个男孩的脸又露了出来。
但他却不像第一次看的那样呆呆的看着屏幕,而是开口说话了:“又出现了!你刚才做了什么,怎么突然消失了?”
“……诶?又黑了?”
再一次扣下手机,谷源惠把头插进沙发缝里。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吃的那么丑还剔牙,全都让这人看去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