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源惠焦急的一遍遍的呼唤着何惊蛰的名字，看着黑漆漆的画面，她没精力去注意是否天色渐晚。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空旷的乡村小路上连灯火都没有。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于女生来说很不友好，谷源惠眼泪都要包不住了，颤抖的喊着：“惊蛰、你没事吧何惊蛰！醒一醒，回答我啊……”。

她耳边是之前听到的何惊蛰微弱的求救，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不知道何惊蛰是不是突然病发了或者摔倒了失去了意识，她连地址都不知道报警都没法报警。

束手无策的焦躁和对状况不明的何惊蛰担忧，让她除了一遍遍锲而不舍的喊着何惊蛰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想不到。

白色的洋槐花在夜间发出幽幽的光泽，谷源惠被年轻的司机喊的终于回过神来，这是最后一班车了。谷源惠勉强找回理智，失魂落魄的搭上车，紧握的手机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下一个视频了。

视频时间早已结束了，然而她还不知道何惊蛰情况怎么样。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连晚饭都没有吃，谷源惠盯着手机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刷短视频。

既然时间都缩短到了一天见一次，那么一天见两次也是可能的吧？谷源惠抱着这样的心态不断的刷，手机出现电量不足的提醒，她慌乱的拿起充电器充上电，手指却不停地往下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谷源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滑过多少的视频，但是那乱码的用户名一直都没有出现。

谷源惠仿佛失去了“紧张”的知觉，她一下午都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她这根弦已经拉坏了。没有今天，她从来都不知道何惊蛰对于她的意义已经如此重要了。

她脑海里是何惊蛰平时笑着的，羞涩的，懊恼的各种模样。他吹口琴，哼着歌笨拙的安慰自己，陪自己看日出，教她寻找彩虹，那样阳光开朗的男孩儿，却在前不久发出这般微弱如困兽的呼救。

到底发生了什么？谷源惠眼眶发红，她无法想象这样善良的人出了意外她会承受多么沉重的悲伤。死咬着唇，她一遍遍的刷着视频，心里的呐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喊出了声——

“快点出现……出现啊惊蛰！”

话音刚落，时钟的指针指向零点。

熟悉的乱码出现，却没有那个熟悉的笑脸。

“惊蛰！你听得见吗惊蛰……回答我啊！”

谷源惠看到熟悉的乱码，泪水决堤，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抱着手机哭喊着，脸颊边的发丝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惊蛰，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很担心你，拜托……回答我，不要不说话好吗惊蛰？”

手机依旧是一片冷冰冰的漆黑，没有半分的声音。

谷源惠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倒在地上。她瘦弱的肩膀被哭泣细细颤抖着，如同脆弱的玻璃娃娃抱着手机呜咽，无助地流着眼泪，泪水一颗一颗的砸在手机上，模糊了镜头。

“……谷源惠。”

手机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十分低哑，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

“我在！我在我一直在惊蛰！”终于听到了些许回应，谷源惠眸中瞬间亮起希望的光芒，她连忙直起身，看着手机带着鼻音急速道：“你怎么样惊蛰，有没有受伤？”

手机那边画面似乎动了动，大概是何惊蛰没有开灯，谷源惠看的并不真切。隐隐约约似乎看见了何惊蛰的轮廓，但是背景太黑了，谷源惠无法查看他是否受了伤。

“我没有受伤……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何惊蛰的声音哑的厉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谷源惠甚至能听到他比平时沉了不少的呼吸声。

“你吓到我了惊蛰……真的……”

“……抱歉啊，吓到你了。”何惊蛰顿了顿，似乎是休息了一下才说道：“你的镜头好模糊呀。”

谷源惠抽泣着看过去，发现是镜头上有一滴眼泪。

她把眼泪擦掉，看着那边的何惊蛰哽咽道：“……现在看清了吗？”

“嗯……你哭了。”何惊蛰的声音带上歉意，他似乎翻了个身，低声哄道：“不要哭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话音一落，一盏小小的灯亮了，谷源惠这才看清他——额间的汗打湿了刘海，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眼睛都没有神采。

一连紧绷了一下午的弦，在彻底看清何惊蛰算不上好的情况之后彻底崩断，谷源惠毫无形象的哭出声：“你还说没事，你现在看起来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我真的很害怕啊，我很怕你出了意外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何惊蛰看着哭的厉害的女孩儿，一整颗心都仿佛被泡在了汽水里，酸酸软软的不像话。刚才谷源惠的话与其说是责骂，不如说是一场发泄，听在他的耳朵里是注入生命力的灵药。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担忧和害怕。

“对不起啊谷源惠，我保证。”何惊蛰半睁的眼睛亮晶晶的，气息虚弱却依旧缓声承诺着：“我不会再让你像今天害怕了。”

“别哭，乖。”

谷源惠哭也哭够了，那无处发泄的害怕在看到何惊蛰痛哭一场之后，被他的安抚逐渐消散。可是何惊蛰看起来累极了的样子，还是没办法完全让谷源惠放下心。

“你……”谷源惠想要问问他怎么了，之前是疾病发作吗？还是出了意外摔倒了？但是她看着何惊蛰疲惫的样子，不忍心让他再说那么多的话。

“你自己可以吗？好好休息一下，别的事情明天再说好了。”谷源惠小声嘟囔着，“你的脸色好差。”

“你也是，”何惊蛰看着谷源惠苍白的唇色，心脏酸酸的，他勉力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何惊蛰没有做任何解释，从他开了灯之后只是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谷源惠，在谷源惠起身的一瞬间，他突然带着些慌张说道：“不要滑走……能不能，就这样开着视频？”

声音里甚至有着明显的祈求。

谷源惠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看着状况算得上糟糕的何惊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是外伤……还是精神创伤？”

突然消失的画面是意外受伤了，还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谷源惠知道何惊蛰宅的不正常，从平时的交往中也发现他单纯天真的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但是她出于尊重从未过问他的私事。

今天这个意外让她更加的偏向后者，何惊蛰大概有着难以言说的伤痛。

“抱歉。”不等何惊蛰回话，谷源惠揉了揉太阳穴，自责道：“你已经很累了，我不该过问。就这样吧，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吗？”

何惊蛰疲乏的眨了眨眼，似乎是困意涌了上来，他看着谷源惠点了点头，在睡前轻轻说道：“……谢谢你谷源惠。”

谢谢你一直呼唤我的名字。

*

之前由于何惊蛰突然发生的意外，谷源惠在午夜十二点就使用了视频机会，两个人开着视频睡着了。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等谷源惠早上醒来时手机已经黑屏了。

幸好她昨晚是一直插着充电器，否则今天手机没电了就糟糕了。今天多半是无法联系到何惊蛰了，他现在的状况如何也不得而知。比起昨天，谷源惠知道他没有受外伤之后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何惊蛰的创伤恐怕远远不止自己看到的那一点点，不是外伤的话，心灵的创伤又该怎么办呢？

谷源惠有些难过，难过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更难过自己没有任何的立场或者资格去帮助他。

她昨晚就想要问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一旦再出现这样的意外，或许她能够赶到他的身边。但是谷源惠迟迟张不开口，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意外摔倒或者有突发性疾病，何惊蛰的心灵创伤大概是抗拒别人闯入他的世界的。

比起再一次剥开别人的伤疤，回忆那些痛苦，作为……朋友来说的自己，更应该为他创造更多的美好的记忆，把这些快乐美好的记忆覆盖，这也是一种办法啊！

打定主意之后，谷源惠迅速吃完饭，一边赶公交一边开始搜索着自己认为快乐的一切事情。坐上公交车暂停挤满了大脑的计划之后，谷源惠后才知后觉反应过来，昨晚他们俩这差不多算是……共枕眠了？

进了公司也没能消退这件事实带来的冲击。一大清早的闹了个大红脸，谷源惠少女怀春的模样让恢复了元气的翁兰起了八卦的心思。

“呦，这脸蛋子红的，看什么了？”

谷源惠捂住脸摇头：“没什么，刚才被风吹的。”

“风？”翁兰伸手把窗户一拉，窗帘都没起来。

“……”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翁兰双手环胸，眼睛和扫描仪似的从头到尾上下打量了谷源惠一遍，“怎么还有黑眼圈，人家谈恋爱是被滋润，你怎么和被采补了一样？”

“熬夜了熬夜了。你赶紧工作，老板一会就来了。”谷源惠害臊，不想说自己和何惊蛰开着视频睡了一夜。光是想一想这个字眼，她都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烧着了。

*

谷源惠和爱莉姐一直保持着不错的联系，自从上次见到爱莉姐之后，谷源惠与爱莉姐的交往也越来越密切。爱莉姐依然会像以前一样指点她，这让谷源惠很开心，爱莉姐还是那个爱莉姐。

这些天爱莉姐和谷源惠聊得话题范围也不断变大，谷源惠虽然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是爱莉姐仿佛知道了一切似的，昨天留给她的最后几句话十分意味深长。

“我没有记错的话，谷源惠小姐曾在简历上写梦想是成为像F公司设计师那样优秀的人吧？”

“梦想和野心，不要被年龄和眼前的安稳埋没，谷源惠小姐。”

“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

谷源惠盯着这段微信界面已经快十分钟了，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小种子，终究是冲破了厚土顶开巨石，萌了芽。

今天的任务比以往繁重，等谷源惠精准卡到十一点时，窗外是熟悉的夜景了。

没有何惊蛰陪伴的下班路，挤进小缝进入柴姑十三路，谷源惠难得闻一鼻子肉香，她穿过热闹的夜市，眼前一片漆黑的小巷，仿佛回到了四月初。

谷源惠熟练地掏出了小手电，没记错的话有段路前几天又不知道被哪个醉鬼砸出了坑，她得小心一些。

绕开几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小手电的小光圈覆盖范围有限，谷源惠估摸着快要到那几个小坑了，精神高度集中……那是什么？

她渐渐停下脚步，小手电的白色光圈和不远处不断闪耀的红色灯光交融，将路上的小坑照得愈发明显。

谷源惠走进，关掉手电。那不断闪烁的红光是从一个奥特曼玩具的胸灯上发出来的，它就像一个小小的报警器，将路上的小坑一下一下照的亮澄澄的。

在奥特曼站着的旁边是一个坏了的漆黑的路灯，灯柱上贴了一张便利贴，谷源惠没有撕下来，而是打开手电凑近了看，入目的是方方正正一笔一划稚嫩的笔迹：

“我爸爸shuai到了，马奇车的时hou。Za了几个keng。奥牛寺man会把ban到的人扶起来，可惜我爸爸没有yu到奥牛寺man。送你们一个，不要shuai到口牙！”

奥特曼的胸灯在漆黑的小巷里一闪一闪，红色的光不仅照亮了被人骑车摔倒砸出的坑，也照亮了那高大而无用的路灯。

小朋友稚嫩青涩的便利条，让这冷冰冰的柴姑十三路带上了些许温度。

谷源惠笑了笑，弯腰摸了摸奥特曼，轻声道：“谢谢你呀，奥特曼。”

她直起身，打着小手电接着往家走。奥特曼的胸灯闪烁着红光，小小的玩具被放在这里的人想象成拯救摔倒的人的大英雄。或许那红光太微弱，但是对于心中盛着英雄梦和善良的人来说，奥特曼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柴姑十三路在慢慢的升温，从那一口甜豆浆，从小巷中的奥特曼的胸灯上，谷源惠看见了柴姑十三路逐渐变化的痕迹。

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再停步不前，安逸于眼下的安稳。因为心中盛着梦想和自由的人，属于她的英雄也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个英雄，又为什么不能是勇敢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