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从来没有坐过船,更没有连续坐船十几天的经历。圣莲教的药的确很神奇,他的伤口不再溃烂开始愈合,烧也退了,除了每天晕船,要吐上几回,他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重伤昏沉的时候,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如今脑袋里翻来覆去的,却都是阿姐说过的话,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阿姐只说她是女史,但是看别人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猜到,她在东女国的地位非同一般,自己若真有这么一个阿姐就好了,可惜自己的命不好,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没福气的人。
“快来看啊,就要到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
甲板上突然传来好多人的呼喊声,陆放将窗户开了条缝,探着脑袋往外瞧,一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海的另一端,那就是东女国么,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一个陌生的地方。
别人欢欣鼓舞,一片欢腾,因为她们要回家了。可自己呢?无亲无故,什么都没有,他关紧窗户,默默收拾起包袱。包袱里面是两套新衣裳,几只药罐,还有一只空食盒,没有一件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陆放将包袱抱在怀里,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放,惠姑姑让你去她房里一趟。”
“哦,我这就去,”他出了屋子,发现船舱里好多人拿着东西,走来走去,原来这会功夫,船已经靠岸了。
“见过惠姑姑,”陆放来到她屋内,低垂着头,称呼了一声。
惠蓝衣听后,脸上浮起一阵复杂的笑意,“怎么不叫阿姐了?”
“陆放不敢,”他突然跪地磕头,“那时因为病势沉重,我嘴里叫着阿姐,便觉得身上似乎没那么疼了。我的命是姑姑救的,从今以后,陆放愿意为姑姑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绝无怨言。”
“这事先不着急,”惠蓝衣将他拉了起来,“陛下有旨传你入宫,你现在就随我走一趟吧。”
“啊?”陆放缩回了手,艾艾道,“我只是个仆从而已,陛下为-为何要见我?”
惠蓝衣自己也没想到,船一靠岸,陛下的人就上船传话,要她带着陆放一同入宫觐见。她猜想女皇可能知道了陆放的身份,想要亲自问话,不过这些都是她的揣测,实在不方便先告诉这孩子。惠蓝衣微微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等咱们进宫就知道了。”
“姑姑,我害怕,”陆放扯了扯她的衣袖,“我能不能不去?”
“傻孩子,不去就是抗旨,”惠蓝衣轻轻一笑,宽慰道,“不用害怕,有姑姑陪着你呢,见到陛下,你只要记着实话实说,就行了。”
陆放跟着惠蓝衣上岸,俩人坐了同一辆车舆。他见惠蓝衣全神贯注整理着手边的卷宗,不敢出声打扰,伸手挑起车帘一角,往外张望。这里的山似乎特别多,但是都不高,马车顺着山路蜿蜒前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城门。
他隐约听到城门侍卫知道车内坐着惠姑姑,过关令谕看也没看,就将车马放入城内,看来只要是有身份的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里就是东女国的内城了么?陆放探着脑袋继续打量。哟,街道好窄啊,路上行人也不多,大家见面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和大魏的宽街高巷、人声鼎沸相比,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过两边的房屋看着很是精致,四四方方,路面也很干净,门前、墙角,甚至是店铺门口都摆放着各色盆花,争奇斗艳,弄得好像街道就是她们自家的院子。
“你觉得东女国如何?”惠蓝衣将卷宗整理完毕,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东女国很漂亮,我一辈子都没见都这么多花,”陆放转头看她,眼中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嗯,陛下喜欢花,所以东女国的街道都用鲜花装饰,”惠蓝衣耐心说着。自己的这位女皇陛下年少志高,节俭自律,从不穿绫罗绸缎,不配金玉之物,爱花应该算是她最奢侈的嗜好了。
“姑姑,这些人怎么戴了脚镣,”陆放突然指了指路边受人驱役的的十几名男子,“他们是囚犯吗?”
惠蓝衣看也没看,直接摇头,“他们是矿工不是囚犯,戴着脚镣是担心他们会逃跑。”
其实这一路上,陆放一个男人也没见到,就连守城的侍卫都是女子。好不容易见到几个同类,居然还是被锁着的,他的心里免不了惴惴起来。记得他曾经听人说过,凡是进到宫里的男人都是要挨刀子的,然后变得不男不女,陛下要自己进宫,不会也是要阉了自己吧。他一把抓住了惠蓝衣的手,眼泪汪汪地求道,“姑姑姑姑,我不要进宫当内官,求你救救我吧。”
惠蓝衣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将他搂在自己身边,“你这个孩子,瞎想什么,这样的昏话也亏你问得出来,快别哭了,白白浪费你的眼泪珠儿。”
陆放哽咽问道,“姑姑,难道我说得不对?”
“自然不对。我告诉你啊,咱们东女国的皇宫之内,没有一个男子,更没有那种什么内官,”惠蓝衣拍了拍他的小脑瓜,“放心吧,陛下只是传你问话而已,不会有事的。”
“哦,”陆放听她如此说,总算放下了心,“姑姑你刚才说,他们是矿工,矿工是做什么的?”
“来的路上咱们经过了好几座山,这些山里头埋了许多矿藏,需要有人凿山开矿,才能把矿藏取出来,”惠蓝衣见他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继续解释道,“矿藏就是金、银、翡翠,宝石,你以前在郑国公府应该看到不少吧。”
“啊,那些个值钱的东西,都埋在山里头?乖乖,那得有多少钱啊?”陆放想到一山都是宝贝,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
孩子果然就是孩子,刚刚还在哭鼻子,现在忽然又没了心事。
惠蓝衣嘴上安慰着陆放,其实她心里也有点摸不清女皇的意思。不过,如今的暗谍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自己的船还没到,陆放的消息就已经传入皇宫,看来自己这一路上的行踪,女皇也应该是了如指掌。
哎,不知道这个孩子被自己带回东女国,到底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