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师八品,是为白衣。
被满脑子的鬼怪,折磨得够呛。
天光未亮,苏野便醒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却是想起与黄龙士闲聊时,那山羊胡子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各家品级。
方才明白这身着宫装,白衣泛黄的沈幼鱼。
正是活久见系列的八品鬼师。
一旦袍服变黄,便会踏入鬼道七品。
--黄衣境界。
......
“傍上这么个爱作弄人的女鬼,日子难捱啊。”
前一晚,沈幼鱼别开生面的介绍,的确让苏野大吃一惊。
人间啊,当真无聊极了。
人间不值得。
想起那浑身贵气,说话时,却又满脸厌世的宫装女子。
苏野心底却又多了几许同情。
“......”
“可若即便是身为八品鬼师的灵韵姐,都无法将那夜魅一击必杀;此女若非同为八品,就是身上,藏有逆天的保命手段。”
东方渐动,风雪尚未平息。
又将同姜婉儿对敌时的情形,捋了一遍。
苏野却是皱起了眉头。
得到符篆鬼眼之后,他曾想过用此物,来唤醒姜婉儿,追踪夜魅的足迹。
为民除害。
孰料自己养气境九层的修为,竟如泥牛入海。
鬼眼之内的符篆,更是被姜婉儿吸走了两成。
......
“而今看来,只剩这个法子了。”
自言自语间,苏野背过手去,抓起已经长到腰间的头发。
这头发,自卖报的来了银杏轩,便暗自疯长。其间剪过两次,却每每才三四日的工夫,就又到得腰部位置。
思前想后,已然十分笃定。
沈幼鱼,便藏在自己的发丝当中。
“咳......”
“你要敢吐出来,本宫就撕烂你的臭嘴!”
眨眼间,身着白衣的人间不值得,柳目圆瞪着出现。
“咕嘟。”
苏野赔笑着咽了口水。
若非姜婉儿的威胁,远比想象中还要强大,他断然不会选用这等下作法子。
也亏得这连死都不怕的女子,却怕污秽。
虽然没变羊( ̄(●●) ̄)。
.......
“灵韵姐宽恕则个,知白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那姜婉儿几次三番发难,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性;加之被我夺了鬼眼,她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见得沈幼鱼目光入刀,恨不得吞了自己。
苏野便一口气,将苦水倒完。
她是我姐,要什么男人气概?
“所以,你想让我对付她?”
人间不值得,余怒未消。
“如此霍乱人间的夜魅,人人得而诛之。”
“没猜错的话,你体内,留有她一部分伥毒;此物运用得当,足够逼她现身。”见得一贯矫灵活泛的少年,眉宇间杀气翻腾。
沈幼鱼便也没再诓他。
“如何施为?”
知她说的伥毒,多半便是《牧州经》里的姜婉儿身影,苏野继续追问。
“我可以用此物,助你完成必杀一击。”
人间不值得说着,嘴角上扬:“不过在这之前,还需你多加配合。”
“要杀夜魅,须得先成夜魅!”
“......”
不知两人,又盘算了些什么。
没有了杜夫子那令人心焦的旬考压力。
吕洪茂送来的仵作聘书,也没落具体日期。
饭饱神虚,不如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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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落了十余日的大雪,终于有了颓势。
银杏坊门前的积雪,足够让三岁孩童不见眉眼。
西郊山上,香火鼎盛的沧浪寺,却是不见什么人影。炊烟袅袅,应该是寺中僧侣,着手准备斋饭了。便在此时,一道身着鹅黄袄子的身影,踉跄而来。
深一脚浅一脚,踏过齐膝大雪。
将十数根骨头,埋在山脚各处。
做完这些,方才抬起头,朝西方遥遥一拜。
“玄瞳大人,属下有罪!”
“若是此番,没能从那贼子手中夺回怨气鬼眼,婉儿甘愿永坠阿鼻地狱。”
朔风如刀,将女子面上的薄纱吹起。
就见姜婉儿脸上,尸斑遍布。
被荆棘割破的伤口,没有鲜血流出,裸露出道道发黑的死肉。
当是被苏野夺了符篆鬼眼,又被沈幼鱼伤及根本;这借姜婉儿肉体藏身的夜魅,已是强弩之末。
若非在短时间内,夺回鬼眼。
便会曝尸荒野,为豺狼所噬。
拜过之后,姜婉儿走到一众尸骨中间,盘膝坐定。
暗自掐诀,引来诸多怨气。
待得阵中景象,开始变幻。
夜幕已经降临。
......
“她出现了。”
银杏轩内,白日隐形匿迹的沈幼鱼,再次坐到桌旁。
苏野将炉火上的秋茶,给她倒了一杯。
就见少年身周,同样腾起不少鬼雾。温养了三年,还是略显孱弱的身形,皮肤苍白;若非嘴角处,若有若无的胡渣。
让他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甚至比坊里细皮嫩肉的小丫鬟,还要白净几分。
“哪儿?”
“沧浪寺山脚。”
茶杯凌空飞起,人间不值得嗅了嗅茶味,旋即放下。
“还请灵韵姐,为我护法......”
“那夜魅警觉得紧,方刚查到踪迹,便已离开。”沈幼鱼回头,看向寥寥几颗寒星的夜空:“不过,她都绕着那片区域打转。”
“应该是在此处,留了杀招。”
听得劝阻,行将出门的苏野回过头来。
“即便是有杀招,苏某也得前去。”
自从苏牧州来的那晚,将格物契机,定为“民心所向”。
苏野便发现自己心间,多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见过,被姜婉儿炮制成伥鬼的许晴。
也见过目露痴迷,即便死后,依旧替她害人的冯炎。
还从王仵作口中,亲耳听过被冯炎和姜婉儿联手,生生虐杀于自己女儿面前的姜杨氏。
民心所向,方为大势。
由不得他后退!
......
“无妨,这夜魅既然现身,定会四处作案。”
没了肉身,自然没了“物伤其类”这等悲悯情绪的八品鬼师,淡然开口。
“那她会去哪儿?”
“......”
交谈过几句,苏野连夜去了法曹府。
几队官差,随即赶往沧浪寺脚下的农家驻扎。
凌晨时分,嚎哭传来。
一名七旬老翁,在睡梦中没了呼吸。
痛楚扭曲的五官,令领队前来的吕洪义,死死的扣住了刀柄。
取出五两纹银,让农户安排后事。
便急匆匆回了法曹府。
......
“想我姜婉儿,以前吸食的,大多是精纯怨气。殊不料到头来,还得啃噬这等腌臜之物。”
是日傍晚,就见那袭鹅黄衣裳。
叹气着越去越远。
在她身前,一名身形佝偻的伥鬼,蹒跚着上前引路。
环着沧浪寺山脚转了一圈,手臂已经化脓的姜婉儿,眼底杀意一闪而没。铃铛轻摇,卷起大量鬼雾。
遥遥朝银杏坊扑来。
随着她离开,山脚处怨气翻腾的法阵。
变故再生。
已经死去多年,体格娇小的冯金氏,率先走出鬼雾。
占据法阵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