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
银杏坊外,自冯炎问斩那日,便有官差巡逻的街道上,忽地传来几声银铃。
空旷的街道,豋即诡谲无比。
寒霜落下,雪地上的三五银杏树叶,立刻化成飞灰。
“这夜魅,居然如此大胆?”
百无聊赖,翻着黄龙士那《云牧怪谈》,聊以消遣的沈幼鱼。
在铃声传来的当儿,已经化作红绳,在树杈处打了个结。
黄衣出现的刹那,蓦地散开,朝那兀自嗤笑的夜魅,当头盖下!
身形佝偻的伥鬼,化作怨气崩散。
片刻前,还满脸挑衅的姜婉儿,却是不见了!
“不好!”
见得夜魅消失,沈幼鱼低呼出声。
终究还是慢了半分,身着红衣的少年,早已疾奔下楼。
推门而出的瞬间,被街上的鬼雾眨眼吞噬......
“......”
食客的笑谈,女子的娇笑。
言犹在耳。
偏偏在苏野眼里,自己却孤零零的到了沧浪寺山脚!
......
“苏小子,谨守心神,莫要被那夜魅所趁。”
人间不值得的提醒,空洞而遥远。
“分明还在银杏坊门前的街道上,怎地恍神间,我就来了沧浪寺山脚?”
“咚!”
沧浪寺的钟声,浑厚浩瀚。
寒月如勾,将山间的些微佛光,蒙上几许惨白。
迷雾深处,以为自己被挪移出银杏坊的苏野,顿时明白了自身处境:“此地,应该是姜婉儿燃烧怨气,凝成的双重鬼瘴。”
“姜家小辈,给老娘出来?”
便在苏野会意间,沈幼鱼最后一声怒喝,从鬼瘴外响起。
红衣少年:“Emm……”
说好的贵气呢?
“灵韵姐轰杀的伥鬼,便是姜婉儿的棋子。”
“棋子破碎的瞬间,出口已经改变。”
双重密室!
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出不去。
夜魅的心机,诡谲如斯!
若是沈幼鱼,强行动用八品鬼师的修为,轰碎整个鬼瘴。
苏野也会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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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灵韵姐,替我护住银杏坊众人安全,此事既是因苏某而起,便由苏某终结。”
沧浪寺山脚,苏野盘膝而坐。
出声高呼,也不知沈幼鱼能不能听到。
杀心一起,整个人反倒冷静下来,开始回想最近几日,同人间不值得商量过的诱敌之法。
--将《牧州经》内,藏有夜魅气息的姜婉儿残魂。
引出一部分。
封在沈幼鱼的本命发丝内。
一旦姜婉儿现身,便发动“鬼咒术”,彻底重创夜魅本体!
故而过去几日,苏野皮肤惨白。
身形娇怯,喜欢簪花的习性,都是因为沾染了盲女残魂的缘故。
......
“幸好,发丝还在。”
积雪浸透裤头,传出真切无比的冻馁感。
苏野不慌不忙,将缠在指尖的发丝,迅速拆开。
发丝摊开,鬼气流转。
凝实程度,却是比夜魅平素里用来唬人,装神弄鬼的鬼雾,强悍了十数倍!
“姜婉儿,若你还挂念母亲惨死,便请融入此发。”
话音未落,苏野体内的鬼雾,渐次溢出。
被发丝一卷,立刻化成一名眸子清亮,神情胆怯的温婉少女。
“还请灵韵姐,速速催发鬼咒术!”
“.....”
低喝传出,没有回应!
“婉儿,可想死娘了。”
便在沈幼鱼未能应声,姜婉儿本尊残魂,兀自怔忪间。一名容貌和她有六分相似,衣服破旧的四旬妇人,悲喜交加着走上前来。
捉住姜婉儿的手,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接着是老冯铁匠。
冯金氏。
新死不久的冯炎。
许晴。
还有几名不知名的牧州百姓,应该是逃窜这些日子,夜魅所杀之人......
这些人,或木然。
或热切。
身周均都鬼气森森,不像活人。
......
直到那鹰钩鼻子,眼眶深邃的青年出现。
双重密室内的氛围,方才变了,鬼雾变幻间,一柄六尺来长的重刀。
须臾出现在青年手上!
下一刻,鹰钩鼻子便朝苏野猛地斩来。
“苏家三郎,还老子命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不过是个杀人犯。”
“你是杀人犯......”
众多鬼唱响起,红衣少年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唰!”
重刀落下。
电光火石间,就见半息前,还因为杀了人,痛楚万分的少年;蓦地贴地一滚,手中的利刃,早已从青年胸口洞穿而出。
“即便再来十次,苏某同样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在靖北都护府司马长子,袁平佑身死之后,寒山寺周遭的伥鬼身影,也次第散去。
积雪掩埋的无数白骨,翻将而出。
燃起粼粼鬼火。
苏野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银杏坊。
十人合抱的大银杏树,便在身旁。
......
“知白,院里苦寒,不如来姨娘房间吃茶?”
二楼楼口,裹着雪袄的花有容,媚笑着朝他招手。
苏野:“......”
“苏小哥儿,又俊了哟。”
“嘿嘿,等你从成人礼回来,也该宠幸宠幸苏小弟啦。”
“就不知道你和坊里的姐妹,都这般要好,是先上红鸾绣床,还是去秋之别苑?”
几名相熟的护院,嬉闹着同他开玩笑。
“......”
“你们...一群登徒子!”
便在众多护院连声打趣,苏野疲于应对之际,一名拢着火笼,身披淡青色裘袄的女子。
嗔怪着出现在门口。
一众护卫见得,豋即一哄而散。
“青儿姐的茶围刚过,怎地不再后院歇息?”
苏野见得,神色微变。
“秀儿死后,无心消遣,便来前院转转。”
清倌人说着,朝苏野走了过来。
微笑着递出火笼,供他取暖。
寒芒一闪,匕首已经顶住火笼。
“你,不是柳青!”
.......
“咯咯,能从杀人的负罪感中挣扎出来,果真是薄情寡义之徒。”
“柳青”容貌未变。
递出的炉火,则成了一只颤抖不息的银铃。
若是苏野再慢半拍,让它罩个正着。
就会变成冯炎那般,任人指使的伥鬼。
“姜婉儿!”
正主出现,苏野蓦地低喝一声。
四道怨气凝实的发丝,凭空袭来,刺入柳青四肢。
俄而就见身周戾气翻腾,一改怯懦习气的少女,从门外推门而至。
“是你指使冯炎,杀冯伯父伉俪;也是你,让我母亲死不瞑目。”
“妾身此来,便是要拉你下地狱!”
话音落下,一截枯骨,从柳青后背透体而出。
“啊!”
姜婉儿回头,朝苏野深深一拜。
化作魂雾消散。
柳青模样的夜魅,则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怨气消弭间,皮肉开始剥离。
除了那双浑浊的眸子,便再无半点好处。
“若妾身身死,你那老相好柳青,同样得为我陪葬。”
“给我...给我鬼眼!”
四肢被沈幼鱼的发丝洞穿,夜魅已然受了致命伤害。
怨气升腾间,双眸为之一转。
“人心诡计,苏某听过不少。”
半息后,红衣少年迷茫散去,一刀将银铃轰退。在夜魅燃烧全身怨气,准备拼死突围的当儿,利刃从她双眸刺穿而出:“杀你,是为这牧州的众多冤魂!”
“泠泠。”
几缕灰雾,裹着银铃腾空而起。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便在幻象散去,银铃即将逃出生天之时,一道爆喝。
蓦地从街头响起。
......
“啪嗒!”
银铃落地,怨气无声。
银杏坊门前的长街上,面容严肃,劲装装扮的法家八品门生踏月而来。
苏野收回利刃,夜魅尸身随之扑倒。
血肉剥离,化作一滩污水。
空荡荡的街道,便只剩一具白骨。
“这盲女姜婉儿,也算是个苦命人,还望吴大人好生安葬。”
“此事,自不用苏小哥嘱咐。”
担心此番动静,引来坊里销金的一众风月客围观;跟随吴冠文前来的吕氏兄弟,立刻敛起尸骸,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世间,还算有些意思。”
吴冠文一行离开后,沈幼鱼再度出现。
定定看着面前,侧脸刚毅的红衣少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因为有我,灵韵姐觉得有趣?”
苏野一撩头发,摆出个玉树临风的造型。
“若是你被夜魅所杀,可能更有趣。”
人间不值得,笑容真诚。
卷起地上的银铃,须臾回到大银杏树杈上,孤身坐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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