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蹄子,居然动了春心。”
“若是被玄瞳大人知道,定会将你扒皮抽魂!”
夜色深邃,因为评花宴落了下乘的百花楼,略显冷清。
花舞阁二楼,先前还巧笑倩兮、满脸痴迷的金铃儿,却是浑然变了个人。美目深处,寒芒涌动。
便连说话的语气,也与刚才截然不同。
当真万分诡谲。
“也罢,既然那小贼一心想去青阳书院。”
“便让他,死在进士楼吧!”
环顾了百花楼一眼,寒意遁去。
金铃儿整了整裘袄,重新恢复成原先的花痴模样。
“好想吃了他啊,好想......”
......
“灵韵姐当初,为何不杀了她?”
出得百花楼,寒月皎洁,苏野回头去问身旁发鬓如云的八品鬼师。
“金铃儿身周没有妖气,并非妖物。”
“杀了她,很可能牵动本宫的七品劫数。”
沈幼鱼神色淡然,却是据实以告。
殊不知八品鬼师此番行事,却是影响了他的决断--以至于后来苏野有了戕杀金铃儿的机会,最终却是强忍了下来。
不过眼下看来,金铃儿身份暴露后。
依旧将他引往青阳书院,此女接下来,说不得会有更多动作。
她这条线,便还留有价值。
“也罢,既然她如此猴急,催促苏某去进士楼,闯上一闯又何妨?”
看了一眼天光,不过亥时二刻。
正是怨气汇聚的最佳时机,苏野便调转身形,径自去了牧州书院四街之外的青阳书院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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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之下,“青阳书院”四个古篆发着幽幽青光。
这书院名称,是青阳第一任院长,儒家五品儒生.秦白羽的手笔。此人,和当今的太子少保施渭南一样,是少儒境界的高手。
延续过两百余年,其间文气依旧精纯无比。
奈何经历了天妖乱国之后,生源便开始青黄不接。
更是在肃武宗十二年.牧州成人礼上,随着苏牧辰,周显圣等人夭折,书院便彻底一蹶不振。每年除了招收一百余名弟子,教授商贾算学之类的谋生之道。
便再没牧州贵胄送子嗣过来。
眼下新春过半,书院尚未开学。偌大个青阳书院便门可罗雀,荒草丛生,成了一众寒鸦的栖息地。
“书院法阵,向来以养书生浩然之气作为根本。”
“若非万不得已,灵韵姐莫要出来。”
翻墙进门,结合杜清平给的《青阳书院布局图》核对了一番,苏野便向沈幼鱼提示了几句。
却是黄龙士教授的风水知识,堪破了书院法阵。
诸多楼宇,看似杂乱。
却是暗合明经之内,儒家圣人纵横捭阖,经天纬地的圣人之道。
......
鬼师不像妖族,本就是逆天存在。
故而除了会被那追寻“谐之道”的道家,天生克制。碰上这等以“养浩然之气”晋升的儒门弟子,也会有所削弱。
发丝内的沈幼鱼,没有应声。
算是默认了。
苏野会意,调转身形,朝东翼天妖乱国之前、声名鼎盛的进士楼走去。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这是衍玄宗年间,读书人的共识。
可见这进士一途,对于普通读书人,有着近乎致命一般的诱惑。
“就不知这木楼内,藏了什么?”
约莫半柱香工夫,苏野已经在树林拥抱,稗草丛生的进士楼前站定。面前的三层小楼,黢黑一片。
仿佛黑暗深处,盘踞着择人而噬的恶鬼。
稀稀落落的青色文气,自楼里升起,眨眼又遁入黑暗。
进士楼前的广场上,十余座石雕立在道旁。
遥遥簇拥着正前方的圣人木雕,仔细查看,才发现众多青气流转一圈,最终又回到门口的圣人木雕里。
文气之盛,远非隔壁的牧州书院可比!
......
“孰家儿郎,来此圣人门第?”
便在苏野蓄起灵力,打算踏入广场之际,几道游弋的青光同他擦肩而过。青光散开,就见几名身着文士装的儒生,从虚空中走将出来。
袍服落拓,模样不一而足。
唯独那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情,颇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一看就被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至理名言,荼毒得够呛。
--话说回来,这话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毕竟乐于求知、改变思想的后生,大都混得不差;最起码,能处理好自身情绪。
“晚生苏野,前来进士楼祭奠先贤!”
抱拳一拜,苏野不卑不亢着退回道旁。
俄而就见一股摄魂夺魄的青光,再度冲天而起。一名身穿麻衣,袍袖及地的老夫子,坐在马车上遥遥走来。
诸多青衣儒生,当即回头。
齐齐朝那夫子抱拳一拜:“恭迎圣人出巡!”
苏野:“......”
却是不太相信,当初吴天佑的随口一说,竟然都是真的。
难不成是因这世间浊气太重,便连温养浩然之气的儒家圣人,也被侵蚀了么?
“咦,小哥儿看着面生,何时来的书院?”
苏野正疑惑间,车马旋即一顿。
就见坐在车上,须发如瀑的麻衣老者,慈祥着朝他看来。
诸多随行儒生,同样拿眼看他。
......
“学生苏野,见过夫子!”
“罢了,相逢即是缘分,老夫便考考你的学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开口就是老读书人。
有那味了。
“还请夫子赐教。”
苏野躬身抱拳,等着麻衣老者出题。
其身周的滂湃文气,居然让已经步入养气境十一层的少年,身形有些不稳。
“小哥儿习文,是为何?”
“求知。”
“求知之外呢?”
“格物致用。”
“格物致用之外呢?”
“是为一吐胸中块垒,堪破民心所向!”
苏野每答一次,身周的压力便增大了几分;待得低吼出“民心所向”的格物契机,身周更是青光暴涨。
“好一句民心所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哇......”
麻衣夫子拍着车辕,拊掌大笑。
笑谈间,苏野身周重若山岳的文气,则是须臾散去。
待得那行车马,消失在书院拐角,进士楼广场上的压力方才恢复如常。
“吱呀!”
夜风袭人,对答过后,门窗紧锁的进士楼一楼,忽地打开了一闪青气翻卷的大门。
黢黑的门洞,似是有人等在楼内。
半晌,却是没见人影。
......
“学生苏野,见过夫子!”
一步步从台阶上来,站到门口,苏野惯性的抱了抱拳。
却是儒门规矩,但凡遇上前辈,自称一声“学生”断不会错。此人既然能在进士楼当值,想必也是书院教习。
“......”
无人应声,只能勉强看到门里约莫半丈的范围。
其余的部分,均都藏在暗处。
“礼器,是故大备。”
“大备,圣德也。”
“礼释回,增美质,措则正,施则行......”
朗朗的读书声,从楼内响起。
越读越快,越来越快,不过两息工夫,苏野便听得有些喘不过气。好在教学之初,离砚先生曾让他看过一些儒家经义,苏野便也会意过来。
这些句读,均都是来自《大经.礼记》的内容。
“一楼的残魂,是想考较《明经》?”
念头疾转间,苏野面颊当即抽了一下。
瞬间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