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过来叫赵云今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面看着话本吃着梨。
梨子汁水充足,咬下一口就满嘴都是香甜的汁液,赵云今吃得爽快,姿势自然不是太优雅。许妈妈进来的时候,差点没吓得她被一口梨子水给呛住。
“许妈妈,”赵云今赶紧放了梨子,腆着笑脸道:“您怎么过来了?”
祖母屋中的人,她见着总有些发怵,总觉得他们都沾了祖母古板恐怖的气息似的。
许妈妈看了一眼她放在盘子里面吃了一半的梨子,明明不喜得很,但是面上却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她这模样看的赵云今越发瘆得慌。
“小姐,老夫人叫您过去。”
赵云今心里立马咯噔一声,这个祖母,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充分领教了她的强势和严格。
不知道现在叫她又是什么事情。
她连忙让霜儿替自己整理了衣饰,然后做着深呼吸,跟着许妈妈去了玉清院。
进了屋子,赵云今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虽然是临时抱佛脚,前几日跟着霜儿学了些礼仪话术,但是她总归不是真的赵云今,每次在祖母的面前,都有几分怯。
她一面行礼,一面抬眼打量着这位老太太。
姚氏穿着件茄紫色绣百蝠纹的褙子,下面穿着深黛色的马面裙,额上围着绣梅花纹的额帕,脸上法令纹很深,显得十分的庄严肃穆。
“起来吧。”
赵云今老老实实地在一边坐了,玉清院的大丫鬟绣竹给她上了一杯碧螺春。
姚氏喝了一口茶,缓缓道,“祖宗礼制不可荒废,原先是怜你身体病弱,现在既然你已大好,便开始晨昏定省吧。”
赵云今微微一愣,晨昏定省,那岂不是早上就要起很早!
她下意识就像找借口拒绝,可看到霜儿朝她使劲摇着头,她只好咬咬牙。
赵云今笑着朝姚氏道:“是,云今听祖母的。”
姚氏皱起眉头:“胡闹!大家闺秀笑不露齿,你以往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我们赵家虽然只是商贾之家,但你是皇上御笔亲封的县主,行事怎能如此没有分寸!”
赵云今赶紧敛了笑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我看你最近是身体大好,所以也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姚氏的声音冷冰冰的,“从今日开始,你每日晨昏定省,绣工也该捡起来了,给我绣二十条帕子,再将《天朝女训》抄五十遍。”
“祖母!”赵云今震惊抬头,这么多事情,她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她还想着做好了男子衣裳就出去逛逛,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生意做的!
旁边的许妈妈也是个人精,看到姚氏的眉头一皱,就立马上前道:“老夫人真是疼惜晚辈,知道小姐还要上琴艺课,又还在休养身体,老奴听闻那外头的小姐们别说是绣帕子了,就连衣衫湘群都要给家中长辈做上好几套的。”
许妈妈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明着是在夸赞老夫人,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赵云今,她要是敢在这个时候顶撞老夫人的话,说不定会处罚得更重。
姚氏垂眼看了看赵云今,明明看到了她脸上的为难,却丝毫没有松口,而是端了茶。
“知道了就下去吧,好好学学规矩,春宴将近,到时候可不容你给赵家丢脸。”
“云今告退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喜之色丝毫没有遮掩。
姚氏看了又皱起眉头,开始训斥起来:“喜怒不形于色,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这么点儿小事就垂头丧气的,以后嫁去了别人家里如何主持中馈,挑起大梁!”
赵云今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做错了,只能住了脚步,低着头乖乖听姚氏训诫。
反正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那么些,让她循规蹈矩,做事有分寸点,不要给赵家丢脸之类的事情……
从山上下来,她就一直听姚氏说这些,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了,但是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谁让姚氏是她祖母呢。
虽然她并非真正的赵云今,但是对着这位祖母,依然带着她从骨子里的敬重。
训了一盏茶的功夫,姚氏才摆了摆手。
“下去吧,回去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就不要出门了。”
“……是。”赵云今带着霜儿出了玉清院。
刚出院子,赵云今就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
“祖母也太凶了,我不就是对她笑了笑,居然就怪我不够庄重,那我以后都不要笑了,哭死算了。”
霜儿吓得恨不得赶紧去捂她的嘴。
“小姐,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她连忙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跟过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咱们还是赶紧回院子吧。”
只怕这么下去,小姐又要被抓回去训斥一顿了!
赵云今知道霜儿在怕什么,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但她心里却烦恼不减,又要晨昏定省,又要绣二十条帕子,还要抄五十遍的《天朝女训》……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这一本书抄下来,定然也不容易。
赵云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直到傍晚,凝冬都回来了,她还在窗边长吁短叹的。
“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呢,原以为成了县主就十分了不起了,谁知道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身体好点儿了,祖母又这样管着……”
赵云今一个人在窗边长吁短叹,一副生无可恋的夸张模样,凝冬进门的时候不由笑出了声,看向霜儿。
“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些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么?”
霜儿接过凝冬手里的包袱,也笑着摇了摇头。
“可能是因为小姐在山上忘了很多事情吧……不说这个了,凝冬姐,你今天上街都看了些什么花样子?”
一说起这穿衣服饰之类的,两个姑娘便满是兴致。
赵云今看到那边说得这样起劲,也忍不住往那边凑了凑。
“你两在说啥呢?这么开心?”她神色可怜地飘了过去,声音里明显对她们的话题很感兴趣,眼神却又露着几分埋怨。
凝冬和霜儿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小姐,您猜我今日上街看到了谁?”凝冬颇有几分喜悦地道。
赵云今瞧她这模样,不由笑道:“难不成是看到心上人儿?”
凝冬顿时脸色羞红:“小姐说什么呢!我是看到了范家的大公子!”
赵云今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的疑惑。
“那是谁?”
“小姐不记得了?他曾在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来过的,就是那个前不久刚过春闱,高中探花的范家大公子范商函啊!”霜儿抢过了凝冬的话头,看起来兴奋得很,“据说他貌若潘安,在京城的时候坐车过街市,周围的小姐夫人们都向他掷果盈车的!”
赵云今笑了笑,有几分不以为意。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远的不说,这貌比潘安之人我也见过,那拙草堂的裴彦不就是吗,难道这探花郎比裴彦长得还俊?”
霜儿听赵云今这么说,开始沉思起来。
“好像也是啊,我还从没有见过比裴公子还俊的人,他真就像那天仙下凡似的!”
赵云今听她这么夸裴彦,心想要是被裴彦听到了,指不定是个什么脸色呢。
她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中越发好奇起来,想着下次见到了,定要将这件事说给裴彦听,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别人她是不知道,但是裴彦,那绝对是顶顶好看的。
“对了,凝冬,你说你看到这探花郎,他不是高中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小小安阳县?”
凝冬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想起来赵云今把很多事都忘了,声音便又柔了几分。
“小姐,这范公子,原本就是出身安阳县的,他祖父是阳泉书院的山长范崇,据说曾经做过帝师呢!”
赵云今也有些讶异:“这么厉害!”
她心中不由想,这么厉害的人却一直窝在安阳县这小地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最关键的是,这位范商函……不会也要去那县长夫人的春宴吧?
“霜儿,你赶紧去打探一下,听听许妈妈对这范商函是个什么态度。”
霜儿却十分不解:“小姐,我们家跟范家并非通家之好,不过是普通的交往,许妈妈又会对范家的大公子有什么态度呢?”
“这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你只要问许妈妈觉得这公子怎么样,然后问问他会不会出现在春宴上就行了!”
听到春宴二字,霜儿也骤然反应过来,知道这是件大事,连忙去了玉清院。
赵云今看着霜儿离开,心中难得的出现了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