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过去。
不知不觉间,长桌上的书画已经被方书亚鉴定完了一半。
结果无一例外,全部为真。
此时,方书亚正望着一幅画,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林老望着方书亚,眼中越来越轻蔑:“小子,别白费力气了,我陶渊阁中的书画,岂会有假?”
听到这话,张龙魏虎有些坐不住了。两人望着林老,神色冷峻,虎视眈眈。
方飞则面无表情地道:“我兄弟在专心思考,不要打扰他!”
林老感到了一缕杀气袭来,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敢再多言。
方书亚望着身前的画,心中的直觉有些不对劲,但仔细往画中看去,却有看不出分毫瑕疵,胸中甚是烦恼。
这是一幅水彩画,画着一匹骏马在残阳下奔行。
画中的骏马呈灰色,身姿矫健,奔跑之姿栩栩如生,远山上的残阳发出橘色的光芒,意境深远,令人遐思。
从画上的细节来看,这画应该是出自名家画师之笔,作画之造诣不浅。
方书亚仔细看过这画的纸张与墨水,不论是年代还是材质都对得上,绝不是造假能做出来的。
但方书亚的直觉却告诉他,这画绝非看起来这般简单。
见方书亚许久不言,陶先生问道:“方书生,这画有问题吗?”
方书亚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林老说道:“陶先生,这画乃老朽鉴定的,绝对没有问题。”
“哦?”陶先生微微一笑,笑中颇有深意:“居然是林老鉴定的?”
林老点头:“老朽对这幅画已经查验过数百次,绝对不会出错。”
陶先生点了点头,望向方书亚的位置,问道:“方书生,你有何看法?”
方书亚摇了摇头:“小生暂且看不出门道,姑且将其视为真的吧。”
言罢,方书亚卷起画卷,打算将其放置一边,先鉴定其他书画,最后再回来细看。
方书亚卷着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一回,画中没有出现才气。
“是我鉴定错了吗?”方书亚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开画卷,又继续查看起来。
林老轻笑道:“你真是不死心啊,我告诉你,就这幅画,今天你就算是有十双眼睛,也跳不出任何毛病。”
方书亚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来,哈哈笑道:“真的吗?林老?”
林老微微一愣:“怎么?你难不成鉴定出这幅画是赝品了?”
方书亚摇了摇头:“非也。”
林老神色一冷,轻蔑之词正准备脱口而出。
方书亚笑道:“这幅画不是赝品,但也不是真品。”
“哦?”听到这话,众人皆微微一愣。
方飞三人在一旁等候多时,本以有些困意,听到这话,纷纷来了精神。
陶先生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等待着方书亚的下文。
“哈哈!”林老朗声笑道:“书生!你读书都读糊涂了吧!真与假乃对立之物,一幅画岂会有非真非假之说?”
陶先生也问道:“方书生,你的意思是,这画亦真亦假?”
“没错!”方书亚点点头:“之所以称其为真,是因为这画确实出自名家之手,之所以称其为假,是因为那作者并非在这张纸上作画!”
张龙魏虎两人听得云里雾里,连忙问道:“方兄弟,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方飞也是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家兄弟。
方书亚解释道:“要解释这件事,还得从这纸张说起,这幅画上的纸乃宣纸,宣纸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单宣,另一种称为夹宣。”
“单宣太薄,水彩墨在单宣纸上会向四周化开,影响画的色彩,除非是作画功底很深的大师,一般人很少会用单宣。”
“而夹宣则不一样,夹宣纸更厚,水彩墨遇到夹宣纸,会向后渗透,而非向四周化开,作画之时更容易把控细节。”
张龙魏虎不解:“这纸跟这幅亦真亦假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方书亚解释道:“这画用的是夹宣纸,夹宣纸说白了就是几张单宣纸合在一起,加厚了厚度,这也导致了夹宣纸可以被揭开,揭成两张,三张,甚至是数十张。”
听到这里,林老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神色有些呆滞。
作为陶渊阁首席鉴定师,林老与书画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然是知道方书亚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单是林老,众人逐渐恍然大悟。
陶先生问道:“方公子言下之意,这画乃夹宣后揭下来的画……揭画?”
“没错!”方书亚点点头:“此画意境深邃,画风洒脱俊逸,想必原作者的画法也颇为苍劲用力,笔墨水彩也因此得以透过第一层宣纸,往后渗去,令后面的宣纸也染上了颜色,才产生了这张揭画。”
“这张揭画的颜色偏淡,骏马为灰色,斜阳为橘色,正是水彩墨水不完全渗透的结果……可想而知,这幅画原作上的马是黑色的,斜阳则为红色,经过层层揭画之后,才导致这幅画的颜色才变得暗淡无光。”
张龙魏虎两人恍然大悟:“没想到,一幅画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方飞也点了点头:“在夹宣纸上作的画,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第一层是真品。但揭下来的第二层、第三层、乃至第七八九层呢?说它是假的吗?它不是!说它是真的,也算不上!”
“亦真亦假!真假之间!”陶先生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方书生,在下长见识了!”
张龙魏虎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子:“既然一幅画可以揭成好几幅来卖,那岂不是发达了?”
“确实可以怎么做,但陶渊阁绝不会做坏了自己招牌之事。”陶先生笑道:“既然这画不是绝无仅有的真品,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火来!”
只见陶先生低喝一声。画上无端燃起一团火焰,火焰熊熊,但只是烧到了揭画上,火势蔓延道桌上其他书画之时,便自行灭掉了。
方书亚微微一愣,心中有些疑惑:“这又是哪一条大道的能力?”
站在陶先生身后的林老面露苦色,说到:“陶先生,这幅画乃老朽鉴定的,怪老朽眼拙,害陶先生破费了,这幅画收来的价格是三百两,算上装裱的十两银子,一共三百一十两,全部由老朽承担。”
“三百两?!”张龙魏虎两人听到这话,双目圆瞪,连忙跑到长桌前,从火中抢下了残画的碎片,猛地用脚踩了踩,企图扑灭这缕火焰。
只可惜,陶先生的火焰甚是奇特,两人不论怎么踩,火焰依旧熊熊燃烧,没过多久,这幅揭画便化作了灰烬,消失在风中。
“不必了!”陶先生摆摆手:“这画看走眼了,我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见识到方公子的才识。”
方书亚谦道:“陶先生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