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文炫和楚文烨齐齐沉默,陆北明原本安然自若在一旁用茶,这会抬眼看了看他们紧皱的眉头,不由地唇角微勾,眼中透出几分老练和狠辣,他放下茶杯开口,声音浑厚有力:
“侯大人,昨夜我麾下先行人马途径城外村庄,见着一队身穿夜行衣鬼鬼祟祟的人从城里出来,觉得有些疑心便拦了他们盘问,发现他们携带了大量官银和珠宝,却说不出从何而来因何而得,是以本将军便替你做主先扣了他们。侯大人要不要随我去细细查问一番?”
此言一出,侯千仁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差点瘫倒在地上,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侯大人莫要慌张,这些贼人虽出自岳城,不过本将军既帮你拿住了他们,也免了你失职之罪。不过现今最重要的还是救济难民,审问贼人的事可以容后再议,正好那些个缴来的官银和珠宝可以充公并作物资,刚巧解了燃眉之急,如何?”陆北明依然是那个语气,可侯千仁却觉得他的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窝上,扎得他心疼肉也疼。
那一队被陆北明扣住的人,但怕就是侯千仁昨夜暗暗派出去转移财物的亲信,他已经足够谨慎了,派的都是些身边跟着多年的心腹,又是夜间出行,却没想到怎么就那么合适能被人家逮个正着。他哪里知道陆北明是早在出征漠北之初就打探好了沿途几个城镇的情况,又派人随时盯着,就连皇子被拒入城陆北明也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生性骄傲又有自己的打算,不愿巴巴地赶去援助,非得等着皇子们来求他才行;更不要说侯千仁转移财物这么大的动静,陆北明的人马是一早就等在城外的,就等着抓他个现行。
一旁听着的楚文炫一头雾水,他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言下之意,只觉得这陆将军怎的突然提起贼人,这话题转得有点莫名了吧;而另一边的楚文烨心下却是有了计较,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也明白那队人马定是侯千仁派出去的,至于那些官银财宝也一定是他大肆敛财的罪证,如今若能将这笔钱重新投入到救济百姓上,倒不失为物尽其用的好办法。
侯千仁再没多的话可说,只能按捺住心头的不甘和愤恨,答应一切听从皇子们和陆将军的安排,而后便退了下去。陆北明派了人跟着侯千仁一起去安排后续的物资发放事宜,也算是留人看着侯千仁,不让他再有机会单独染指朝廷的银子。
收拾完了这些,陆北明便称自己年岁大了,赶了一夜的路甚是疲惫,先行回房休息。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楚文炫和楚文烨,看着陆北明从房间里迈步踏出的身影,楚文烨不禁喃喃道:
“果不其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啥意思?”楚文炫不太懂,他也累了好几天,这会只剩兄弟二人,便随性脱了靴子躺在床榻上一脸疑惑地提问。
“我是说,以为是雪中送炭,没曾想却是被人算计。”楚文烨叹了口气,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啜饮。
“你是说……这一切,陆北明早就知道?”压低了声音发问,见着楚文烨点头,楚文炫直直坐起身来。他虽然头脑简单可也不傻,不至于会觉得陆北明故意联合侯千仁布下这一局来就为了下他们两位皇子的脸面,陆北明这种人深不可测,若是布局一定是下死招;除此之外若说被人算计,那就只可能是陆北明一早便知道了他们这边的情况却没有动作,非等到他们主动求救才派人来援,只是不知道这一招陆北明打的是什么算盘。
楚文烨也想不明白,虽说陆北明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取他们二人性命,毕竟太过明显,但若是今日他不来援或者想法子拖个一时片刻的,便也能多折磨楚文烨他们一会,可偏偏他来了,还帮着解决问题,这就很奇怪;更何况进城的一路上楚文烨都试图读出陆北明的心,读到的却和他表现出的几乎完全一致,倒真像是带着十足的善意来的,反而让人摸不清套路,只能说明要么陆北明真的是不愿与他们一行起冲突,愿意和和睦睦地一起回京,要么就是他这个人城府心机深沉,掩藏的太深以至于楚文烨读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从那日过后,在陆北明派去人的监督下,侯千仁算是规规矩矩地将自己私藏了这么些年的家底都掏了出来,真是戳心窝子地疼,救济一结束他也就病了好些天,偏生陆北明是个铁面将军,物资发放完毕后就开始清算侯千仁,因着有了那一队心腹人马做人证,重刑之下必有懦夫,陆北明没费多大力气就得到了一张清清楚楚的罪状,上面罗列着这些年侯千仁的罪行,他是百口莫辩。
陆北明将状子呈给了三位皇子,请他们决断如何处置侯千仁。楚文炯坐在一旁嗑瓜子,他向来是不懂也不管这些的,反正四弟和九弟商量好了他点头同意就行;楚文炫也不清楚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种压榨民脂民膏的狗官就该就地处斩,楚文烨也有这种愤慨心情,可他毕竟更理智些,知道他们只是皇子,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是无权处置官员的,便提出先将其圈禁守城府内,另选人才代任守城官,待回京禀报圣上后再行处置。其余人都无异议,便按楚文烨说的去办了。
在岳城好生休整了几日,楚文烨他们这便预备着往湖城去了,湖城离岳城比丰县要近得多,是以众人也没那么着急。陆北明集合了他麾下二十万军队,留了十万在岳城待命,还是带上之前的十万人马护送皇子们出行。
到了湖城后,守城官侯钰坤倒是乖觉,早早地打开了城门恭候,想来是侯千仁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所以早早便做好了准备,这般恭敬,想来贪赃枉法的证据也已经是藏匿好了的,这倒反而麻烦了些。
没多耽搁,进城后楚文烨一行人就住进了守城府,将物资交由侯钰坤,对方倒是千恩万谢,也拿出了详实的救难扶贫之策,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陆北明还是派了人跟去,直到所有物资发放完毕众人才安下心来。
这侯钰坤倒是动作快,住进府里后楚文烨暗里派了不少暗卫去探,想查寻些侯钰坤敛财的证据,可是一无所获,楚文炫这边派出去的人也是一样,两人都颇有些失望,想再暗地多查访一些时日,可事情已解决也没道理多耽搁,所以没过几日一行人便准备返程。
返程的路上,见着楚文炫和楚文烨两人情绪不高的样子,楚文炯倒是有些不解:
“四弟九弟,咱们任务圆满完成,返京便是得赏去,你二人怎的还不高兴的样子?”
他二人仍是不吭声,陆北明慢悠悠地策马赶上,只一眼便了然他们心中所忧,缓缓开口道:
“二位殿下不必忧心,侯钰坤就算藏得再好,狐狸尾巴始终会露出来,他虽然及时将财物证据销毁,但我已派人暗地里搜罗了他强抢民女大肆选秀的罪证,不日便会呈上京都,他逃不了的。”
“多谢陆将军,本王正是为此事忧心,若放任这样的狗官逍遥法外,我大楚江山实在危矣!”听了陆北明的话,楚文炫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排了出来,自顾自地策马疾驰了去。一旁的楚文烨却是定定地看着陆北明,不多言语。
“御王殿下可还有事吩咐微臣?”陆北明也不在意对方审视的眼光,温和地笑着问道。
楚文烨再看了他几眼,突然嘴角微勾,带出一丝笑意,他微眯着眼回答:
“本王无事,只是有些感叹,世人皆言陆将军是铁面阎王,谁曾想实际却是这般和气周到之人。可见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说对吧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