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太后赵姬端正的坐在案旁。
长信侯嫪毐,则恭敬的侍立于她身侧。
前来替大王送口信给她的寺人已被遣返回章台宫。
目下甘泉宫所留下的侍女仆人,要么是她赵姬的心腹,要么被嫪毐重金收买了。
“嫪毐,你说说大王传这口信于我,是何意?”
听完寺人的禀报后,赵姬一对黛眉紧蹙。
沉思的模样,使得本就生得相貌极美的她,此刻愈发显得妩媚动人。
‘何意?’
无奈呗!到最后大王他不还得向相邦和太后服软。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
只见嫪毐自信一笑,奉承道:
“如今这大秦的庙堂,乃是太后监国,相邦主政。
况且那嬴成蟜常与大王作对,且他是韩太妃的子嗣。
虽然韩太妃逝去多年,但您莫要忘了。
韩太妃在世时,可是华阳太后手中对付您的一把利剑。”
“大王此举,一来是尊敬您,毕竟他尚未加冠亲政。
二来呢!大王是想让您出出心中的恶气,正巧他也不用背负杀亲弟的骂名。”
其实这一通说辞都是他听门客说的,他早年不过一介马夫,大字不识一个。
更何况那些乱七八糟的君子之风,什么周朝祖制,他一窍不通。
套用门人的话投机取巧,再加上些许阿谀奉承之词,加以胡诌。
依他对赵姬的了解程度?!!
嫪毐知道这话说出来,赵姬必然欢喜。
果不其然,赵姬听了嫪毐一番解释后,面露惊喜之色,开心道:
“必是这样了,政儿真是用心良苦了。
说到底政儿心头还是向着我这个阿母的。”
“既然如此,我这个阿母也不能让政儿失望。
成蛟这事全是相邦的主意,咱们虽然知晓可却没有参合其中,现在事发了,派谁去比较好呢?”
赵姬心烦了……
欺霜赛雪的玉手托着完美的下颚线,怔怔出神。
她这么一墨迹,可把一旁候着的嫪毐急坏了。
早知道刚刚不说那么一通pi话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后,你倒是看看我啊!
我不正是处理成蛟事件的最佳人选吗?
你看都不看一眼,难道是我不配吗?
‘妇人终究是妇人,一遇着大事就没了主见,慌了神。’
今儿个不提醒她一下,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嫪毐心中如是想道。
‘咳~咳咳!’
“臣觉得此事可以交于臣同相邦一起处理。
相邦为主,臣为辅,不知太后以为如何?”
赵姬听后翻了个白眼,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道:
“你?”
“你行吗?”
这话说的,差点让嫪毐一口口水噎在嗓子眼里。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再说了,这次可是分出吕不韦权利,掌握部分朝政的大好时机啊!
就算不行,他也会硬着头皮上的。
嫪毐倏然跪倒在地,言语铿锵有力道:
“太后,臣以性命担保。
同相邦一道将此事处理妥当,绝不会牵涉到大王与太后。”
看着嫪毐十分有担当的模样,赵姬心中无限欢喜。
她终于有个能依靠的人了。
她的两个孩子也有个能撑起一片天的父亲了。
“我差点忘了,早先你便是相邦府邸的门客。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办。
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做事情之前一定要同相邦商量着来,不可肆意妄为。”
赵姬简单说完,便撂下他独自一人跑到内宫去同她的两个孩子玩耍了。
嫪毐双拳紧握,微笑着嘴角裂开一丝诡异弧度。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没有权利的长信侯了。
距离权利中心,他又近了一步。
……
晚间,家宰郑义听完门客的汇报后。
急匆匆赶往吕不韦所在的书房。
王城传来了最新消息,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禀告相邦。
“就这么多?”
郑义禀告完后,吕不韦突然询问了一句,搞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嗯,相邦宫里传来的信,说这是大王的原话。’
吕不韦也不回答,反而闭上双眼,沐浴楚地的熏香,摇头晃脑的享受起来。
直到铜炉中的熏香燃烬,他才转醒慢慢悠悠开口道:
“大王还是很明事理的,知道自己年纪尚小,不宜加冠亲政。
也知道加冠亲政后,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控大秦这匹无双战车。”
“相邦说的是。”
家宰郑义在一旁附和道,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郑义看到吕不韦再次闭上双目,他很自觉的取来一截熏香。
点上!
耳畔传来吕不韦的呢喃声……
“如此一来,不韦悬着的这颗心可以放下来了。
不韦之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
不韦此生愿为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公子,你采买如此多的蚕丝、麻做什么?”
赵进苦不堪言,一脸衰样的跟在赢成身后抱怨道。
‘煮。’
“啊……”
赵进懵逼了,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一边走着一边心下暗自嘀咕道:“
难不成公子每日都靠烹煮蚕丝,食用蚕蛹度日吗?
这宗亲当得未免也太惨了。”
“早知道离府之时,多带几块金坨好了。”
说完,他还同情的瞥了赢成一眼。
……
咸阳集市的道路就那么宽,再加上这个点往来的车马甚多。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赵进说的话赢成都听到了。
只不过懒得反驳他。
在脑海中,成功将【造纸术】的步骤梳理一遍后。
他果断加快了行进速度。
时间就是金钱,他要在暮色来临之前将这一大车的麻与少量的苎麻提炼出来。
需要经历切断、蒸煮、舂捣及抄造等一系列处理工序。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幸好渭阳君和他府邸的家宰老赵英明,派了个壮丁给我。
不然就以目下秦国的技术手段,没个十天半月处理不下来。
想到此处,赢成转过头猛盯着赵进看了好一会。
直把后者心里看的一阵发怂……
与此同时,秦赵交界之地屯留。
成蛟一脸惊骇的看着樊於期,嘴唇朱紫,想要说些什么。
却全身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公子莫不以为於期真会与你一道背叛大秦?”
“答案是当然不会!”
樊於期一脸戏谑的看着瘫软在地的嬴成蟜道。
斥责当今秦王罪状的檄文已经传遍六国,瘫在地上的成蛟没有了任何可利用的价值。
此时樊於期看他,如同看具死尸一般。
真的很难想象,先王如此英明神武。
怎么生了个蠢得要命的二儿子?!!
目下只等相邦府邸家宰郑义一到,便可让他人头落地。
正思索间,帅帐的帘幕忽然被人撩了起来。
樊於期急忙取过案上的头盔,戴好。
同时整理甲胄,准备迎接郑义。
万万没想到是,进来的并不是相邦府邸的家宰。
而是一个面向阴柔如女子,阳气不足却邪魅有余。
早些时日他在秦王身边做郎官,曾见过多次的寺人嫪毐。
那时候嫪毐见到他,还得恭敬的称呼一声‘大人’。
但现在,他要比嫪毐以前恭敬上十倍。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只是大秦军中微不足道的一名偏将。
而嫪毐,不仅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还被大王封为长信侯。
这地位上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
“长信侯。
不知长信侯前来此处,有何贵干?”
樊於期虽然心里有些不喜,但表面上还是做足了功夫。
“贵干倒是没有,只不过本侯是受了太后的旨意。
前来处置乱臣贼子的!”
嫪毐不屑的看着瘫软在地的成蛟,语气阴恻恻道。
原来是这样倒也说的过去,看来太后同样希望嬴成蟜消失。
不过为了以保万全,樊於期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长信侯直言便是了,公子成蛟叛我大秦当如何处置?”
“这个嘛……本侯的意思是先将成蛟带回咸阳,再行定夺。”
嫪毐是有私心的,吕不韦如此急切杀成蛟。
这成蛟身上绝对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反正这货横竖都是死。
何不带回咸阳,加以利用。
将吕不韦的秘密挖出来后,再杀他也不迟。
樊於期暗自皱眉,语气一改先前的恭敬,出声质问道:
“长信侯的意思,这么说来此意并非是太后的本意咯。
恰巧於期这也有一道相邦政令,命我将此乱臣贼子就地诛杀!”
“啊……!”
成蛟听到后,惨叫一声,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嫪毐被樊於期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头一次居然有人胆敢忤逆他。
他打心眼底记恨上这货了。
他娘哩,老子可是太后派来的特使,你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真是活腻歪了!
正当他准备强行将成蛟带走时,吕不韦府邸的家宰郑义携带相邦最新政令到了。
看都不看嫪毐一眼,直接交予樊於期。
樊於期取下印信,快速浏览政令内容后。
抬头对视,相互交了个眼色。
在嫪毐惊愕的目光中,唤来士卒。
直接将嬴成蟜斩于帐中!
人头滚落,血迹漫溢。
郑义跟个没事人似的出了军帐,翻身上马离去……
“长信侯,乱贼已经伏诛。
请吧!”
樊於期摆明了一付送客的模样,嫪毐自然也不会没脸没皮的赖在此地。
本来想借着祠堂差事抓住吕不韦把柄的,现在看来……
最重要的是,一个无官身,无封爵的小小家宰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呵呵!
吕不韦,你是仲父!
我嫪毐,还是大王的假父。
咱俩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