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章台宫。

“大王，昨日相邦府邸家宰郑义前往屯留传的手谕。

现下公子成蛟已被诛杀，被迫叛乱的秦军也已重归大秦。”

“嗯!

相邦办事有法有度，寡人放心。”

嬴政一边宽肩让寺人们整理黑龙袍，一边转身吩咐昨日于宫门口偷听的寺人道：

“你……

去寻匹好马，寡人今日要与蒙中郎前往渭水打猎。”

‘诺！’

那寺人满心欢喜的出去了，嬴政的吩咐恰巧合乎他的心意。

昨日他给郑义传递了那么重要的情报，今儿个正好趁着为大王寻马的机会。

溜去相府一趟，索要昨日的报酬。

寺人不是人吗？

寺人也是人，也爱财，昨儿个的消息可不能白送了。

……

‘蒙毅你漱齿了没？’

听到嬴政的询问，蒙毅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的答道：

“还没呢，臣正准备向大王汇报完后。

再行漱齿。”

嬴政一听心中顿时乐了……

这不，小白鼠一号实验体成功找到了。

“不必回去了，今日就在寡人这里漱齿。

洗漱完毕你我二人，甩开护卫，直奔渭水北岸。

寡人很好奇，王弟在做什么？！！”

王命不可违！

大王都这么说了，蒙毅也没有娘们唧唧的推三阻四。

直接了当，爽快的答应了嬴政的提议。

嘿嘿！

寡人的计谋得逞了，嬴政嘴角流露出一丝快意的笑。

只见他袍摆一挥，掩不住笑意的吩咐道：

“来人，给蒙中郎备上一份漱齿的用具。”

对于嬴政细微的变化，蒙毅没有丝毫察觉。

他很坦然。

大王质赵归秦之时，他和他哥蒙毅就成了大王最好的玩伴。

纵然曾经的玩伴贵为如今的秦王，他心中多了一丝敬畏的同时，仍把大王当作交心的朋友。

但当寺人们将漱齿的用具抬上来时，蒙毅傻了眼了。

一方铜炉之中，皆是乌漆嘛黑的灰烬。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件盛有清水的杯子。

蒙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出来这玩意哪个地方能用来漱齿。

同时他心中想着，大王是不是在考验他。

今儿个很有可能是祭祀土神的大日子，被他给整忘了。

大王只是想借铜炉提醒他。

因为古人祭祀上苍以及四海各方大神时，都要事先净手。

随后才能点香，祷告。

仔细思索了一番，确定最近没有祭祀大神的日子后，蒙毅才试探性的询问道：

“大王这……能用来漱齿吗？”

嬴政故作恼怒模样，语气不善道：

“怎么蒙毅，寡人的话你现在都不信了？”

蒙毅忙不迭已道：

“信信信，只是大王……此物该如何使用。”

总不能让我跳到铜炉里，学‘烹型’之法洗澡吧！

看到儿时玩伴小心翼翼的模样，嬴政心中不忍。

他可不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只见他取过一壶酒对蒙毅道：

“这是赵国所产的马奶酒（未经处理过的）。

看好了，寡人接下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说完，便仰起脖子将壶中的马奶酒饮下大半。

口腔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膻味充斥……

嬴政急忙来到铜炉旁，捞起一把细腻的草木灰塞入口中，接着舀起一汪清水灌入口中。

鼓捣起来~

不出片刻，他将口中的黑水吐出。

反复洗漱三次，一股清新怡人的草木清香充斥口腔。

这一连串动作，可把一旁全神贯注盯着的蒙毅惊呆了。

大王这架势，貌似很熟练啊……！

做完这一切，嬴政神清气爽，还得意的对蒙毅挑眉。

意思是——该你了。

此时的蒙毅已经想通了，大王这是故意的。

但他还是按照流程，一套做下去。

马奶酒入口的那一刻，他差点将胃里的酸水吐出去。

太膻了……

难怪赵国边军胡服骑射战力如此强横，能与大秦相抗。

首先这玩意，就他娘的不是人喝的。

不出须臾，蒙毅也好了，神清气爽的抹了把脸。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炉中这么个黑不溜秋的玩意，七国之人弃之如履的腌臜东西。

居然有如此妙用。

利用草木灰漱齿之法若是推广出去，秦人乃至天下人将免受柳枝刺痛之苦。

得了好处的六国之人虽然嘴上唾弃大王，但打心眼底对大王还是存有感激之心的。届时，大王的英名将传遍七国山野，大王的光辉将笼罩七国河山。

此举意义重大，为日后大王……！

只见蒙毅单膝跪地，拜服道：

“大王英明神武，居然能将平凡事物的妙用发挥到极致，蒙毅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呵……这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嬴政看着蒙毅的模样，颇有些不满，寡人的亲卫郎官咋是这么个憨货呢！

格局未免小了些。

若是告知他草木灰不光可以用来漱齿，还可以用在战场上供将士临时止血，他蒙毅还不得发了疯似的奔回蒙府，告诉蒙武和蒙骜两位将军。

嬴政思虑一番，决定将此事暂时压下，深藏心底。

转而神情严肃，以训斥的口吻对蒙毅道：

“遇事不要急着表态，很多事往往需要以静制动，因为你看到的很有可能是敌人给你制造的假象。

这一点你不如你兄长蒙恬。”

未来的路还很长，嬴政之所以对身边之人废这么多口舌，是因为不想他自己在未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大王，臣记住了。”蒙毅恭敬道。

他知道自己的表现过于热切了，最重要的是这个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蒙毅想想也是，铜炉中留存的草木灰乃是庶民家中独有之物。用来铺于田间，长土地肥力的。

绝大多数时间，大王都待在章台宫阅览书册。

然而每次出行，自己都随行在侧，前往田间庶民之家更是无从说起，如此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草木灰的妙用定然是臣子入宫，禀报大王的。

今日来过章台宫见过大王的只有驷车庶长嬴奚一人，难道此事是渭阳君嬴奚报予大王的。

思来想去，蒙毅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奇怪的是嬴奚府邸就在咸阳，又从何得知的呢！

回想间，蒙毅又想起了大王今日询问渭阳君嬴奚的话语：

“伯父，今年宗族考核如何？宗亲子弟可有德才兼具之辈？”

赢成。

想到此处，蒙毅惊了！

“公子成……？”

他简直不敢相信，公子成马术精湛，他昨日见过心底已有羞愧之意，毕竟他是将门之子居然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宗室子弟。

现在想不打，公子成观察竟也如此细微。

由事观人，他心中对赢成的佩服又多了一分。

对于蒙毅的表现，嬴政很满意，只见他自豪的大声问道：

“怎么样，寡人的王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