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情融(二)(1 / 1)如墨在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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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三人正聊的开心,只见洛尘雪揽着疏桐从内室中出来,看见三人醉酒的样子,便扬眉笑道:“喝完了要给我收拾屋子的,不要喝醉了就想赖账。”

林陌点头笑道:“你让他们回去就是,我来给你收拾。”

疏桐看卫遥神色有点昏昏,忙过来扶了他,然后向洛尘雪道:“我扶他下去休息。”

任凡也跟着起身道:“虽然我愿意收拾东西,但就不做煞风景的人了。”说着,他拍了拍林陌肩膀笑道:“景行,先回府了。”

见三人依次出去,洛尘雪方才坐到林陌旁边,推着他道:“快点,快点,把我的桌子给收拾好。扶玉,不许帮忙。”

扶玉却过来拿了锦盒笑道:“小姐又说胡话,林公子如今是朝廷官员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林陌见扶玉过来,连忙站起身来一起帮着收拾,洛尘雪在旁边看两人忙来忙去也是打趣道:“既然是官员了,以后可不能喊公子了,要喊大人。”正在擦桌子的扶玉闻言,转眼看了林陌一眼笑着点头:“是这个理了,以后就是林大人了。”

林陌把锦盒重新盖好,让扶玉提下去归还了,又赶忙摇着手道:“这大人还是少叫的好,显得莫名多了点隔阂。”

“本来就是,我早就说过,你是两榜进士,朝廷命官。我是风尘女子,不该有隔阂么。”洛尘雪不知何时已坐到了窗边,看着窗外淡淡的道。

林陌喝了点酒,见她又说这种话,不禁也生出一股火气来,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说着他便抬脚做出要走的样子,洛尘雪猛地转过身来道:“要走便走,从此再不要来了。”

林陌见她面上带怒,不禁冷哼道:“这又奇了,是你赶我走,我要走,你又生起气来了。”

“谁赶你走了?”洛尘雪声音中带着哭腔:“你带朋友来我这闹腾,我赶过你么?现在说这种话,无非是厌烦我了。”

说着她往自己衣领中把林陌那日所赠的玉佩掏了出来,便要从脖子上拽下来:“你快走了,连你的东西一起带走,从此一刀两断。”

那红绳牢固,自然扯不下来,她又正在发狠,也解不开,许多烦乱恼火都涌上心头,索性靠窗哭了起来。她这样一闹,林陌酒也醒了大半,又见她贴身戴着自己给的玉佩,其中心意,任谁也知。一时林陌只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掌嘴,他连忙靠过去,抓着洛尘雪手道:“你看看,我喝多了,说点混话,你又当真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的。”

洛尘雪抽手出来,转过脸去,也不理他。林陌又堆笑道:“好凝儿,我也是见你整日乱想,这才犯了火气。你当我胡说就是,其实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恨不能永远不离开这里的才好,我就是哪日死了,也要向哪个阎王求个门神守在这里。”

洛尘雪闻言跺了跺脚道:“还说不胡说,又是死又是阎王的。”

林陌轻声一笑,然后重新握紧洛尘雪双手,看着她还有些通红的眼眶道:“好凝儿,不生气了?”

洛尘雪看林陌全不似平日在他人之前,那副风度翩翩,淡然的模样,而是面上有些害怕的小心问着自己,一时忍不住破涕为笑,又转过脸去。

林陌见她面色转晴,终于放松下来,他把那玉佩重新给洛尘雪拉好,然后轻声道:“以后我不再乱说什么走不走,你也不许说什么再不要来,一刀两断的话。”

洛尘雪抿着嘴点了点头,拿手帕出来给林陌擦了擦额间刚才急出的汗道:“你也就哄骗哄骗我,将来在官场之中,那些人都是极精明的,不像我这么愚笨,说话做事莫要这么莽撞。”

她动作轻柔,言语中也都是关怀之意,林陌不禁微微有些忘情,抓了洛尘雪给自己擦汗的手道:“你放心,便是为了你,我也会保全自己。”

洛尘雪面色微微泛起一丝羞红,她抽手出来道:“不管为谁,大人记住便好。”

林陌这才坐到一旁笑道:“你看你又喊大人了。”

“我若不高兴了,便还要说,一日说十遍百遍。”洛尘雪一面说着一面想找面铜镜打理一下,这时扶玉突然从外面推门回来,见到两人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又看到两人神色俱是十分轻松,便看着洛尘雪问道:“吵完了?”

洛尘雪嘿嘿一笑,扶玉又摇了摇头道:“整日像个孩子一样,也不长记性。”

洛尘雪连忙央求道:“好扶玉,给我打盆水来,让我先洗个脸。”

扶玉叹了口气,一面去打水一面道:“一日劝你几次改改性子你也不听,又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若是被人骗了欺负了,不还得我去跟人拼命。”

她说后面两句时,声音也是颇大,带着一丝冷意,说完正端着水转过身去,却看到林陌已起身站在自己身后,他伸出手要把盆接过来,又向扶玉抱歉的笑了一笑:“无关凝儿的事,是我不好,还请姑娘见谅。”

扶玉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然后露出一丝浅笑,她把水盆递给林陌笑道:“我家小姐的脾性都知道,得罪她可太容易了。要是谁得罪了她都向我来道歉,那一天天我可光听人赔礼了。”

说着,她与林陌一同走过来,又给洛尘雪洗了脸,帮她理了头发,方才起身问道:“过几日又该下去弹琴了,要不要重新调下弦。”

洛尘雪伏在案上点了点头:“我昨日改了改几首曲子的音韵,试了一试,便觉得音有些松了。”

扶玉便取了琴来,在一边坐着帮她调弦。林陌则在一旁翻着洛尘雪书架上的琴谱,三人这样安静坐着,洛尘雪无事,见林陌看琴谱看入了迷,只好一个人躺在地毯上打滚,突然听到林陌点头道:“这个正合适笛子。”

洛尘雪抬眼看了看林陌手中的书,然后懒懒的道:“后面转小工调本就是极巧的。”林陌便知她猜到了自己看的是那个曲子,笑道:“改日我吹给你听。”

洛尘雪无聊的又打了个滚,突然她心有所思,撑起身子,向林陌笑道:“我们去楼下找桐丫头去好不好,看看她和卫遥在做什么?”

林陌合了书,迟疑了一下道:“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洛尘雪满不在乎的道:“你们中午还来打扰我和桐丫头玩呢。”

林陌看了看她,然后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姑娘自然无妨,他们孤男寡女,怕是多有不便。”

洛尘雪闻言,面色一红,然后连忙道:“你胡想什么呢?他们两个一直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哦。”林陌放下琴谱,声音中倒是有了一丝惊讶:“那是我看轻疏桐姑娘了。”

“这公子就错了,这次还真不是因为疏桐姑娘如何。”在一旁调弦的扶玉此时跟开口道。

洛尘雪点了点头,然后坏笑着道:“桐丫头可对那卫遥痴迷的很。倒是你,我看你和卫遥关系不错,怎么不知他的情况。”扶玉道:“人家自己的家事,怎么会和朋友去说。”洛尘雪想了一想也道:“是的了,那个人性子又古怪。”听她别人性子古怪,林陌不禁笑了一笑,又听洛尘雪道:“我也是听桐丫头说的,卫遥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个颇浪荡的公子,后来十七八岁,家中给他娶了妻,他便收敛了性子,老实在家。不想几年后,他妻子因病亡故了,之后他虽然还会出入这等烟花之地,但只是写诗交友,跟谁都是以礼相待,桐丫头就是这时和他认识的。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却不知道。”

林陌摇了摇头笑道:“你这楼里,除了你,我也就只认识一个疏桐姑娘,自然没人跟我说起。”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道:“想来远集兄与他亡妻也是伉俪情深,才如此念念不忘。”

两人说着话,洛尘雪也忘了要去找疏桐的想法,等天色渐晚,林陌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当值,洛尘雪便把他催走了。

到了第二日,林陌早早到了翰林院,点了卯,暂也无事,便在院中闲坐。坐了一会,任凡也到了,之后新旧翰林陆续到齐,大家各自见了,叙了年岁,林陌又结识了几个洛川老乡。一上午时间眨眼便过,翰林院向来清闲,上午过去便散了值,任凡说他府中有事匆匆便走了,林陌刚想回去,又看到顾锋也从翰林院中出来,便笑着迎上去道:“刚锐兄,一上午都不得闲与你说话,近几日别来无恙?”

顾锋笑了笑道:“你们洛川出才子,同乡太多。”

“来我府上喝点茶如何。”林陌颇为热情的相邀。顾锋道:“我就在附近住,要喝茶去我那里方便。”刚说完,他又回过神来笑道:“算了,我那里你坐不惯,还是寻个茶坊吧。”

林陌却并不在意,拉着顾锋道:“你能住的,我有什么坐不惯的,走吧,去你府上一坐。”顾锋无奈只好引他回了自己所居之所,林陌跟他走过两条街,只见在一个小巷子里,窄窄的一个小院,两间简陋的小房子,先进去的屋中铺一张桌子,上面还放着笔墨。顾锋收了笔墨,又在一旁煮了水,然后笑道:“我没有好茶叶啊,你这个富家公子,只能凑乎了。”

林陌赶忙说了无妨,又坐下看了看四周道:“你这屋里太暗里些,这要怎么读书写字。”

顾锋坐下指了指门外道:“前面是个酒楼,这一会遮住了太阳,过一会便好点了。”林陌道:“你中个状元,光户部赏银就有不少,好歹找个好点的住处。”顾锋给林陌倒上茶,然后笑道:“家母身子不好,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我把钱都托人带给他们了。”

林陌喝了口茶道:“虽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但读书做官的,好歹得有个光亮点的地方。”他想了一想道:“这样吧,我租个房子给你。”

他看顾锋似是想开口拒绝,连忙又道:“不是什么好府宅,也是这样小小的几间屋子,最多比你这里明亮点。我按市价租给你就是。”

“那,多谢景行兄了。”顾锋看他热情难却,只好拱手谢道。

林陌两人喝茶闲聊,顾锋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说:“光顾着喝茶,这是中午,你相必饿了。”说着他便起身道:“我去买点东西我们当作午饭。”

林陌眼尖,看到一旁煮茶的柜子上放了一包酥饼,便指着道:“那不是有饼么,还往外跑什么。”顾锋笑道:“那是我昨天买的高粱粗饼,你吃不了的,我去给你买点。”

“饼正好就茶吃。”林陌笑着站起来,把饼拿过来,递了一块给顾锋,自己拿了一块,顾锋见他吃饼喝茶,神态自若。坐回来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富家少爷啊,要比我想的踏实。”

“山珍海味,粗茶淡饭,都是一顿,何必在意这个。”林陌吃着饼摇手笑道:“刚才说到刚锐兄觉着往后朝政会愈发艰难,这是何意,还请详细说说。”

“我也只是自己猜想罢了。”顾锋听他说到正事,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在翰林院,看到了近几十年,各地所交粮税的数目,应当是户部整理放在翰林院中的。”

“刚锐兄从中可看出什么?”林陌忙追问道。

顾锋道:“我也只是上午看了一看,就随便找了贺州府曹溪一县的粮税。”

林陌点头道:“贺州地处中原,也是朝廷重要的赋税之地了。”

顾锋点头继续道:“辛卯之乱,因叛军战火牵扯到贺州,直到盛德七年,曹溪才重新正常收税。盛德七年,该年是丰年,曹溪一县,交纳脱粒稻谷共八万七千石。盛德十七年,瀚江水灾,该年整个曹溪遭灾,交纳脱粒稻谷六万三千石。盛德二十七年,也算丰年,交纳脱粒稻谷六万五千石,盛德三十七年,也就是去年,依然是个丰年,交纳脱粒稻谷五万七千石。”

听了这些数字,林陌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越交越少了?”顾锋苦笑了一声叹道:“账册上有注明,盛德七年,曹溪入册需交税田地共三十七万亩,盛德三十七年,入册需交税田地不足二十四万亩。豪族大户占地之快,触目惊心啊。”

这些话,往日里在国子学中亦或是洛川家中,都没人跟林陌说过,他猛的一听,只沉思着点头,不知做何评述。

顾锋又道:“其实收税越来越少,还算好的。怕的是更多地方,寻常百姓能耕种田地本来就少,年年要交之税还越来越多。我大齐如此下去,将来国库不济,民怨四起,怕是常态。”

“所以刚锐兄认为,将来朝事会愈发艰难?”林陌这才恍然道。

顾锋点了点头,正色道:“要想让豪族退田,必须得大刀阔斧,推行改革。从上至下,非得有壮士断腕的魄力不可。”

林陌突然想到那日在文华苑前,顾锋向自己谈论朝政清明的话,他心中一凛,但又不敢再往下追问,顾锋见他面色阴暗不定,连忙笑道:“你也别多想,无论改革与否,暂都不是我们这些初入仕途的年轻翰林能参与的。”

林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说来惭愧,我读书做官,皆是为了了却家父遗愿,非我自己所想。论才华我比不上你,论志向,更差了太多。”

“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顾锋又给林陌添了碗茶,然后起身往壶中加水重新煮上:“我只想去哪里当个地方官,朝中说不上话,到了地方,能为一方百姓,做些事吧。”他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无奈,林陌眼神复杂的看向昏暗房中顾锋削瘦的背影,他感觉就如这自己本以为的繁华盛世一般,被蒙上了一层不见阳光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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