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又一轮,由死复生,由生向死,无生之辱,有死之荣。无尽轮回,唯有狐娘作伴,温润着易不折伤痕累累的意志。
数之不清的日月流转而过,只听得狐娘说道,“今日到此为止。”
话音刚落,易不折只感觉意念飘忽,四周炼狱之景变淡,又重回人世间。身旁那一炷香,此刻也刚好烧完。
“黄粱一梦千年过,观棋烂柯沧海田。”狐娘望着烧尽的香灰,抚着躺在绒尾中的易不折感慨道,“不折,今日的黄粱境法修炼结束了,师父最后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狐娘捏捏易不折的手臂健硕肌肉,“你要清楚,你虽已尽得非攻剑意,拥有天下无双的意念战斗经验,但你毕竟肉体凡胎没有强化,不可能像黄粱境那般不损身体的格挡。”
狐娘拿玉扇敲着他丹田膻中要穴,严肃道,“与强敌格挡对战,敌人余劲会攻入你奇经八脉不住摧残。若你以灵气强行抵御,便会灵气枯竭。”
“那师父,我该如何是好?”
狐娘慈爱笑道,“为师可授你噬灵夺气诀吞噬余劲化为己用,但你气海从此会污浊如墨,再也不能主动修炼,只能靠不断战斗提升实力,你可想好是否要接受?”
“当然!不然我一个无用剑体,如何打赢强敌,成为世间第一硬的奇男子,然后风风光光迎娶师父过门?”易不折嬉皮笑脸说道。
狐娘粉脸微红,“既然如此,我便尽数授予你。”
说完,她手掌一拍易不折百会大穴,如同当头棒喝那般,海量运气法诀,武功招式,化作无数人影灌入易不折脑中。
传功完毕,狐娘说道,“这噬灵夺气诀分噬灵,噬元两法,噬灵者吞噬敌人灵气,让其无法再战,不伤敌人实力修为。噬元则是吞噬敌人灵气同时,会汲光敌人元灵,废除敌人修为。”
“废除敌人修为?”易不折若有所思,“以前小时候听老爹讲睡前恐怖故事,好像听说魔道中有高手修炼类似的功法。”
狐娘点头道,“这噬元之法与那魔道至典《八荒噬灵功》大同小异,但毕竟有着正邪之分,所用之时万分注意。”
“明白!”
狐娘嘴角微笑,催动劲力朝他身子一拂,易不折只感觉一股清爽灵气席卷全身,唔唔轻呼一脸惬意。
“你身上这无用剑体的诅咒太强,以为师之力,最多只能部分消除,杀鸡砍树什么的可行,但只要你运起灵气发出剑劲,依然无法斩伤众生。”
“多谢师父恩赐!”
易不折听她语气有安排后事的诀别,情难自抑,反身紧紧搂住狐娘,埋在她香软如馒的胸前,泪水夺眶而出,“师父……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为什么你不能长命百岁一直陪我……我还有好多美味的鸡肉做法没给你尝过呢……”
狐娘拍着他脑袋柔声道,“为师就说吧,你还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为师可不能把这种小男孩当作丈夫,你须得心若磐岩,内心坚定,总有一天,为师必定能回忆起这段记忆,你想让为师做什么,为师都答应你。”
“真的!”易不折大喜,“待有那一天,我定要冲师父一百遍!”
狐娘玉扇朝他脑袋狠狠一敲,笑骂,“正经不过三句,又来嘴贫。你这逆徒总想顶撞为师,讨厌!”
旖旎好一会儿,狐娘扬手带起一阵清风,将易不折托起,“起身吧,时候不早了,你该去了。”
易不折匍身跪倒,倾注全身心的感情,行了最后一个师道大礼,“多谢师父十年栽培大恩!”
狐娘微微一笑,低声道,“后会有期。”说完,便化作清风,在林中散去,空留易不折一人,敬拜溪边,长跪不起。
失魂落魄在山间奔行,易不折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狐娘师父的倩影,可惜佳人已离去,空留念想寄雪痕。
无奈之下,易不折一边奔行,一边运起狐娘所授的任督周天循脉法门,纳灵入体,自任督二脉小周天,汇入气海丹田,不断强化着筋骨,增进着实力。
虽然只是练气后期,但易不折多年修炼,筋骨强健,金丹初期以下的格挡余劲皆可承受,有了噬灵夺气法,每一寸余劲都会成为强化筋骨,提升实力的助力。
说白了,就是要格挡,只要挡不死,就往死里挡,俗称“打铁当当当”。
为了让敌人发怒发狂玩命攻击自己,易不折将他前世在祖安大舞台中习得的“阴阳话遁术”,于黄粱境的无间轮回中练至大成,嘲讽之力炉火纯青。
摧运到极致,河塘之鱼翻肚气亡,洞中虫蚁纷纷逃遁,战法名为,“战略上装逼藐视敌人,战术上格挡重视敌人,不断摧残敌人精神意志,直至取得最终胜利”。
仰望云间日光,易不折自言自语道,“今个儿午时,我便年满十八岁了。”
一念至此,易不折咬牙切词,浑身发抖,脸色因激动潮红万分,“爷满腹祖安阴阳话,憋了十年!整整十年!龙王都没我能忍的!如今十年之期已到,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鬼畜抖S!啊哈!啊哈哈哈!”
林中野猫瞟见他这般潮红狂笑的神色,微微歪头,眼神困惑,喵喵宛若口吐人言,“你不对劲”。
……
北宗宗门大典是玄剑北宗四年一次的校武大会,门内弟子人人都得参加。校武排在最后的四名弟子,则会被淘汰逐出玄剑北宗。
易不折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他是北宗宗主白云飞下山游历时发现的孤婴,除了襁褓里的名字“易不折”和生辰八字之外,没有更多信息。白云飞怜他孤幼,将他收作养子,抱至山上抚养长大。
后来,白云飞传授武艺才发现,他是极其特殊的无用剑体命格,所有剑劲若要伤害生灵必定消散,兵刃锋芒斩杀众生会被体内灵气护住,作为一名修士完全失格。
白云飞和众长老商议后,等他十八岁时,视校武实力看他能否留在宗内继续修行,所以这一次校武大会,几乎所有参赛者的目光都阴狠望着他,想把这世间第一废物赶紧给驱逐出去。
为了避开众人,易不折故意最后一个来到校武会场,可还是躲不过四周的起哄嘲讽。
“这废物终于来了!”
“听说今日便是他十八岁生日,过了今天,他再也不能混在玄剑北宗咯!”
“这废物留在玄剑北宗一天,便让我们玄剑北宗蒙天下人耻笑,早就该赶下山种田!”
“不对!他那无用剑体,切个杂草都切不动,种个屁的田!”
“哈哈哈哈!”
哄笑声此起彼伏,有些师姐师妹实在瞧不过去,低声劝道,“算了算了,别说了,他每日都被你们这般讥讽嘲笑,温吞懦弱不敢吱声,瞧着太可怜了……”
另一个师兄不怀好意讥讽,“哟~刘师妹,你莫是看上这废物,想跟他凑一对不成?”
那刘师妹一听,脸色大变,疯狂摇头,闭上嘴巴再也不吱声。其他女弟子见了,纷纷侧头不语,不敢再替易不折说话,急着跟他划清界线。
易不折紧咬牙关,指甲扣得掌心发白,眯着眼抬头望向日光,“午时未到,忍之让之,我定要成为师父说的那种信守诺言男子汉!”
天意弄人,当长老公布抽签对战表的一刹那,全场先是一愣,继而狂笑不绝。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气运如此之差吧!明明都是废物修士,北宗末位之耻,竟跟北宗第一,练气巅峰的谭飞师兄对战,这也太衰了吧!”
易不折望着对战表,苦笑一声,“玩完,现在离午时还有一段时候,我是第二场,按师父所说,除非威胁生命安全,其他任何时候都得不闪不避不抵抗的话,撑不到午时。”
长老们见到场上起哄情形,本要说些什么,纷纷望向长老席中心的儒雅英俊中年人,正是宗主白云飞。
白云飞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他虽是我养子,但也必须清楚这三界世道残酷,人心的丑陋,若是自己丢的面子,失的场子,栽的跟头,非得让老爹出手摆平,啧啧,他就不配留在玄剑北宗,也不配当我儿子。”
对战分配完毕,长老张罗一阵,让第一组对战者上台,锣声一敲,二人便开始对战。
说来也怪,一般对战一盏茶内必定解决战斗,二人却打成持久战。
易不折望向台上对招,只见一人实力明明强过另一人,却有心拖延迟迟不肯结束战斗。
在易不折的视界,众人宛若都是无脸无鼻小黑人,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名弟子的样貌。
只见这弟子伛着背,胡子拉碴,双颊凹陷生了黑眼圈,边打还边哈欠连天,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出招看似虚浮无力,每一招却拿捏到不多不少刚刚好的力度,恰能架住攻势,仿佛多一毫的力道便会吃亏那般。
打了将近一炷香,台上长老皱眉不满道,“咸余,你都打了一炷香了,若是你再故意不出全力,我便判你犯规出局。”
那叫咸余的弟子打着哈欠说道,“唉……真麻烦,呵啊……算了,不玩了,弄完去睡觉。”
刹那间,他生出一股磅礴灵气,一剑惊鸿之势,直接将对手长剑击出场外,扬腿一踢踹下台。
获胜后,他浑然不察众人惊愕目光,耸肩缩头,双手揣在口袋,慢悠悠爬下台,寻了场外阳光灿烂处,靠着树木睡白日觉。
易不折正打量着咸余,只听得场上长老高喊,“易不折,对战,谭飞,上台!”
此时,全场气氛被点燃到极致,谭飞一个帅气上台,顿时满座喝彩,他带着得意之笑,捧手向四方行礼。
当易不折慢吞吞爬上台,顿时满座喝倒彩,易不折双手交叉胸前,置若罔闻,只是仰望着太阳,低声嘀咕,“就差一点点。”
谭飞见他痴痴呆呆的傻相,戏谑道,“我也不是那么爱欺弱之人,如果你肯跪下来讨个饶,我可以让你安心滚下台,免得自取其辱。”
易不折右手成拳紧握,对谭飞不理不睬,依然望着天空,低声倒数着什么“一千,九百九十三,九百八十六……好麻烦,还是一个个数吧,九百八十五,九百八十四……”
见他无视自己,谭飞脸色逐渐变得阴冷,“看来,你是给脸不要脸了!”
易不折依然置若罔闻,低声倒数个不停。
比武锣声一响,谭飞暴射而出,所有怒意凝于一剑,斩向易不折要害。
易不折见这剑来势汹涌,不躲的话必定受重伤,便按着狐娘约定的法子,拿剑鞘慌乱一格。
谭飞一格之后,小腹破绽大开,冷笑一声,一拳揍了上去。
“砰!”易不折活生生吃中一击,连滚带爬倒飞而出,以掌撑地猛刹,才勉强没有滚出台外,可身上狼狈破烂,满是尘泥,嘴角渗血,极为不堪。
长老见他僵卧不动,摇头叹息一声,开始倒数,当数至“三、二”,他才拄着剑挣扎爬起身,视四周嘲讽之声若清风拂耳,继续望着光线倒数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