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谈话之际,一阵热烈的唢呐声音传来。
是接亲的人回来了。
安宁心念一动,瞬间出现在村口。
依然是吹奏唢呐的两个人领路,唢呐声依然高亢响亮,但细细听来,气息已经有些散乱,显然已经有些疲惫。
安宁的神念如同透明的触手一般,悄悄地钻进红轿。
只见一个身穿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的女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内的坐垫上,红盖头的边角随着轿子的颠簸,一摇一晃,女子身体却崩得笔直,显得僵硬无比。
安宁视线集中到女子的手上,女子双手呈青白色,双手交叠,放在双腿上,一动不动。
安宁神念再向女子背后探去,只见女子背后的喜服鼓鼓胀胀,却是一个架子在衣服里面撑着。
红盖头下的面容苍白,没有鼻息。
这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女尸。
女尸的眼睛用鲜红如血的棉线缝了起来,并且明显做了一些清洗,但仍显得恐怖又诡异。
安宁知道,这是一种古老的镇尸邪法。
若是有人横死,有莫大冤屈的话,灵魂会生出怨气,也不会前去投胎,而是会被困在身躯里。
这样的人,眼睛是怎么也合不上的,过了头七也会诈尸化僵,时间长久则会变成怨灵恶鬼。
于是就有人用公鸡血在午时浸染的红色棉线,强行将尸体的眼睛缝上,这样能延迟横死之人变成恶鬼的时间,而且,就算变成恶鬼,也是找不到仇人的。
但是,被这种邪法镇压的恶灵,因为阳气的灼烧和无法看见自己的仇人,怨气更重,短时间内虽然无法变成恶鬼,但日久天长,一旦有机缘变成恶鬼,就是为害最烈之鬼,称之为厉鬼。
厉鬼满腔怨愤,阴魂不散,常常作乱人间,若是加以放任,整个李家村都会成为一片修罗鬼蜮。
安宁看着明显是刚死不久的女尸,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场鬼婚。
鬼婚这个习俗在安宁前世也听说过,据说,是家中有死去的未结亲的男子,不结婚便不能进入祖坟,因此家人就买来未结过婚的女尸,结婚后两人一起葬入祖坟。
也有的是怕自己孩子在黄泉路上寂寞、受欺负,于是就结个鬼婚作伴。
在安宁还没穿越这个世界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某些地区现在还有这样的陋习。
没想到在这也看见了。
不过,做这件事的人明显是个半吊子,这种邪法镇压的尸体要是葬入祖坟,百若尸体化成厉鬼,整个家族恐怕都要灰飞烟灭。
而且,安宁在路上听到过里正和二狗的对话,李里正将安宁称为过来买货的客人,而李二狗说现在只有他侄子要用的货。
那么,这个货明显指的就是这具女尸了,而且在安宁看来,这尸体明显是横死,并且是刚死不久。
那么,李家村做的什么生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若是安宁还有七情六欲,这种时候恐怕早已怒火中烧,只可惜看到了如此景象,他的内心依然不起一丝波澜。
不过,就算没有七情六欲,这种事情安宁遇到还是要管,因为李家村做的事情已经触及到安宁做人的底线。
接亲的队伍进了村子口,没有停留,径自朝着李里正的院子的旁边院子走去。
安宁化作一片虚影,躲在村民的影子中跟着接亲队伍向院子走去。
队伍敲敲打打地走到李里正院落旁边的院子门前,大门打开,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哭哭啼啼地走出来,李里正上前安慰妇人:“妹子,别哭了,这是咱大侄子的大喜日子!应该高兴才是!”
妇人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高兴,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
这时,接亲的队伍中又跑出来两个轿夫,一个搀着妇人,一个拍着妇人的背说:“娘,别哭坏了身子。
捅死老三的那个小兔崽子,我和老二把他放在了给老三挖好的坟地边上。等到婚礼结束,老三夫妻下葬,就把那个小兔崽子一块填进去,让他给老三守陵!”
“行了,都别说了,吉时马上就到,早点儿入土为安才是正事。”李里正出声打断了他们三人的对话。
“都听大哥的。”妇人面色悲戚,在老大的搀扶下进了宅子。
李里正又对着老二道:“老二,你去村口看看,你爹和方员外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李二狗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大哥,二哥和方员外来了!”
众人向着村口望去,只见有两个人牵着马缓缓走来,在前面的一身褐色麻布长衫,面孔跟李里正有些相似,右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给男子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后面的则是一个正在擦汗的胖子,带着坠着碧玉的帽子,一身红色绸缎,右手牵着马,左手大拇指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李里正赶忙迎上前去:“善远,方员外你们可算来了,快快进来,吉时马上到了。”
李善远对着李里正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方员外。
方员外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地对着李里正和李善远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大侄子。”
李善远摆摆手,止住了方员外的话:“您不必再说了,这是这孩子的命。”
“这大喜的日子,你们应该高兴才是。”李里正宽慰两人,接着扭头对李二狗说,“二狗,快把你二哥和方员外的马牵走,人都到了,婚礼马上开始。”
李二狗应了一声,从李善远和方员外手中取走缰绳,牵着马进了院子。
李里正又招呼乡亲们:“走走走,婚礼马上开始,大家快进来吧。”
很快,村子里的村民都进了院子,但李里正却丝毫没有去自己家里叫醒安宁的意思。
安宁也不愿意和李里正虚与委蛇,正好落得清净。
安宁看着红轿停在院门前,安宁朝着院中看去,院子很大,里面摆满了木桌和木凳,木桌上摆了各色的茶壶,袅袅的热气在壶口升腾。
还有许多妇人在厨房和木桌之间来回穿梭,说说笑笑,热闹非凡,一股喜庆之气扑面而来。
披麻戴孝的妇人在老大和老二的搀扶下赶过来迎接李善远和方员外一行人。
方员外看见妇人,赶忙迎了上去,对着妇人作揖,一脸悲容:“老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没看好大侄子。”
说着,方员外一把将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褪了下来,抓住老大的手,将玉扳指狠狠地按在了老大的手心里,对着妇人说:“这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大侄子的死我也有责任,不能亏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