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凝沉默着,并不否认。
她似乎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就像方才,她要求自己将一切当做没看见的时候,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慌,而是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接受了。
灵夏一直以为,尤凝说自己救了她一命,是夸张了的,但现在看来,或许在她的心中,自己那无意间的行为,真的是让她得了救。
她身上的旧伤还未好。
灵夏伸出手,拉住尤凝的胳膊,将她的衣袖往上拉,衣袖下的肌肤雪白,但也因为如此,使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比起脸上的伤,身体上的淤痕更是多得刺眼。
“为什么……”
尤凝往回收了收胳膊,轻轻地挣脱开了,她勾着唇,将自己的伤痕藏起来,说道:“灵夏,我知道你很善良,所以这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灵夏红着眼眶,抬头看她,与尤凝对视了几秒,见到她挪开了视线,“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若是你还没想好去哪,也可以先跟我回府上,等你想到了去哪里,我再派人送你。”
灵夏找不到话说,只看着她,尤凝继续躲开了视线,转身道:“继续睡吧。”
直到尤凝迈出了门,灵夏才恍惚想起来,快步追了出去,“大小姐!”
夜半。
又开始下了雪。
一盏纸灯在雪夜里,仓促地照着眼前的一片景,风雪当中,尤凝回过了身,“怎么……”
灵夏大步地走了出去。
地上的积雪被踩出“嚓嚓”的声音,雪花从头顶飘落在肩膀上,她穿得单薄,一时气愤,连冷风都顾不上了。
等她站在尤凝面前一米处停下,便察觉到对方将自己的伞面递过来一些,替她挡住了风雪。
“大小姐……”灵夏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雪慢慢地飘落下来,冷意冻得她哆嗦了一下,她怕自己要说的太矫情,到了嘴边又吞吞吐吐说不出口,只看着她的鬓角,略发了一会儿呆。
一声轻笑响起。
灵夏回过神来,看到大小姐对着自己正笑着,“又发呆。”
“回,回屋里睡吧。”灵夏一把拉住尤凝的手,将人往回拖,“屋里暖和。”
拉着的那人却没有动,灵夏察觉到以自己的力气,似乎拉不动大小姐,心下有些疑惑,大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际上力气却很大啊……
她回过头,忽然察觉到大小姐似乎长得也比她高,挺直着背站在大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还有些事。”大小姐温声说道,“办好了就回来。”
“那,那我同你一起去。”灵夏连忙说。
天都这么晚了,她不放心尤凝一个人走,尤其是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灵夏有些着急,说道:“我去穿件衣裳就来,你等我一下!”
她匆忙忙地往回跑,一路上生怕被丢下了,小碎步跑着不敢停下,回到屋里火速地拿了件衣裳,边穿边往外头走,她想大小姐可能已经走了,没想到等跑回原地,大小姐真的还站在雪里等她。
灵夏有些高兴,说不上来的、那小小的窃喜。
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将衣扣系成一个小节,快步钻到了大小姐的伞下,“我们走吧!”
*
走过小河桥岸,沿途的积雪都已经厚厚一层。脚下渗进的碎雪微微透着一点湿意,灵夏跟着尤凝走了一路,有些疑惑地抬头,从她这个距离,能够看到尤凝的侧脸,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视线,侧眸看过来,大小姐微微勾着唇角,“嗯?”
灵夏看看前方,又看看尤凝,问道:“大小姐,我们去哪呀?”
“去酒馆。”尤凝朝她看了过来,继续解释道:“今日得人相救,去同关博卫道声谢。”
“啊……大侠!”灵夏也点点头,说道:“要不是他,我们可能都没法从林子里跑出来了。”
尤凝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也知道啊……”
“?”
尤凝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她,说道:“你一个小姑娘,一不会武功,二没有护卫,怎么敢自己一个人上山找匪徒?”
“我不是一个人!”灵夏提高声音,说道:“我是追着大侠上山的,大侠肯定在附近,我才敢出声的!”
“你怎么可以确定他在附近?”
“我,我看着他上来的呀……”
“那万一,他没听见你的求救呢?”尤凝说话间,语气似乎有几分凝重起来,灵夏直愣愣地呆在那里,自己根本没有想过那个可能。
她当时见到那场景,满脑子都空白的了。
不久前的回忆被勾起来,灵夏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跳加速,那一段恐慌根本没有过去,只是被她压在了脑后,此刻尤凝的一句话,就让她回到了那时的场景去。
别说是尤凝的设想,只要想起那把大刀在距离自己几厘米的地方悬下来,灵夏的泪豆子就噗通噗通往下掉。
她整个人呆在原地,也不动,盯着地面傻傻的掉眼泪。
“你,你别哭啊……”头顶传来尤凝慌乱的声音,灵夏抬起眼眸,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尤凝的神色,只知道对方似乎很想宽慰她几句,“是我语气太重了吗?”
灵夏摇摇头,道:“大小姐说的没错……是我太鲁莽了。”
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觉得自己哭得很丢人,“我,我平日没那么胆小的,也不常哭,可能,可能是被吓到了。”
她都觉得尤凝无奈了,想赶紧把这件事圆过去。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如果,我能更加谨慎一点的话,也不用让您受到惊吓……”
“抱歉。”尤凝突然打断了她。
灵夏的动作一顿,有些恍惚地抬头,她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大小姐跟自己道歉了。
可是为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眼泪,神色呆愣愣的,果真是有几分憨态。直到听见尤凝对她说:“我不是在训你。”
“……”
尤凝看起来比她还乱,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我哪有资格训你呢?原本就是靠你,才得了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