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河灯？”

伏在书桌上正在整理着一些堆积如山的公务的李穆闻言抬起头来。

新帝登基，前朝的臣子，哪些该升迁，哪些该贬斥，都是需要郑重衡量的，这些日子李穆算是忙的焦头烂额，所以也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她。

“是。”何晨肯定：“苏姑娘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心中有了想念之物，想来郁结也是缓和了不少。”

李穆沉思了一番，随后点点头说道：“都满足她，她需要的都置办齐全，明日便带给她吧。”

“是。”

“等等。”李穆突然又改变了心意：“明日，本王亲自去看看她吧，本王带给她。”

何晨哪里敢有异议，应声退下。

念娘百无聊赖的在房中把玩着前些日子刚送过来的古琴，李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苏家小姐善琴，寻了这样一把上好的凤桐古琴，只可惜，自己的双手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了，再难弹琴了。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念娘撑着下巴望着这琴发呆。

“好好地叹什么气。”一个熟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念娘心中一惊，转过身来，一身黑底绘银线的李穆，青丝高高的用银冠束在发顶，好一个如玉的俏公子。

念娘起身行了一礼，招呼道：“民女见过军爷。”

李穆开怀大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念娘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该换个称呼了，这军爷军爷叫的，我当时便想跟你说了，怎么那么像强抢民女的军中败类的称呼，不好，不好。”

念娘也是低低的一笑：“那殿下想要念娘叫什么？”

这是李穆第一次见她笑，从前她总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竟不想她笑起来是这般的好看。

一时间李穆有点看痴了。

“殿下。”见他发呆，念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穆这才突然醒过神来：“就……殿下吧。”

“好。”念娘点点头。

“坐下吧，本王不喜欢人站着说话，还得仰视你，这种感觉不好。”李穆孥了孥嘴，示意念娘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念娘也不推辞，福了福身便坐了下去。

“听说，你想要做河灯？”

“是。”念娘颔首：“很快就是上元灯节了，民女想做几个河灯，许许愿。”

李穆听完一击掌，云杉便搬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放到地上冲着苏念和凉王拱了拱手：“殿下，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打开看看。”李穆示意念娘打开。

念娘走到那小箱子的面前，轻轻拨开那锁，听到清脆的一声，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乾坤。

浆糊，花纸，还有已经编织好的河灯的竹筐。

“你的手冻伤了，不适宜做河灯，但是既然你想，就糊糊外面的油纸吧，本王让人将那河灯的竹筐都先做好了。”

念娘莞尔一笑，将那竹筐贴着自己的胸口：“殿下有心了。”

“你有什么心愿吗，可以说与本王听听，说不定本王一个高兴，就顺手帮你实现了呢。”

念娘轻轻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竹筐站起身来：“愿望若是说出来的话，那就不灵验了。”

“也是。”李穆点了点头，从衣袖里面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红色的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念娘不解。

“冻疮药，这样好的一双手，以后若是再也弹不了琴，那真是可惜了。”

原来他都知道，那把凤桐古琴自他送过来，自己一次也没有弹过，不是不喜欢，而是手上裂口太多，是在碰不得琴弦。

见她沉默不语，李穆伸手将念娘放在膝盖上的手直接给拉了过来。“殿下！”念娘惊呼，就要抽回自己的手，李穆手中暗自用力，扣住了她的手：“别动！”

李穆挖了一块冻疮膏，仔仔细细的给念娘擦拭起来，他的动作极其的轻柔，像是在擦拭着什么无价珍宝一样。

念娘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他指腹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

涂完了一只手，李穆重新又拉起了另外一只手，又是仔仔细细的涂抹了一遍。

“好了。”等到两只手都涂抹完毕，李穆心满意足的直起身来，嘱咐道：“两个时辰之内不要沾水，慢慢的会好起来的。”

现在自己就是想沾水也不能了，本来寺里的浆洗事宜都是自己的，监寺恨不得将所有的活都给自己和绿芽两个人做，但是自从凉王殿下来过自己的屋子了，寺内流言四起，连监寺看到自己都是绕着走，更别谈让自己浆洗衣物了，宁国寺就像是一下子遗忘了这两个人一样，除了凉王派来的人，没有人来打扰她们，念娘和绿芽现在只需要清洗清洗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多谢殿下厚爱。”念娘恭敬的行着礼。

李穆将手中的瓷瓶放到桌上，站起身来：“记得每日自己涂，本王还有事情，得空来再来看你。”

说罢就往屋外走。

他是骑马来的，一跃跨上门外停着的枣红大马，牵着缰绳从高往下的看着她。

“恭送殿下。”念娘再次欠了欠身。

那高头大马冲念娘喷了一个响鼻，念娘吓得连连后退，这般情景惹来了李穆的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回去吧，外面冷。”

“是。”念娘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还是一直等到李穆骑马远去，这才转身回到了屋内。

一直隐在角落里的绿芽看到凉王走远了，从门后显出了身影，走到念娘的身边。“这凉王殿下，对念娘很是上心。”

“是啊。”念娘低了低头，十分羞怯的模样。

上元灯节，念娘和绿芽整整糊了有几十个灯笼，两个人一趟趟的往山上的山泉搬去。那眼山泉是往山下流去的，会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宁国寺周围放灯最好的选择。

“念娘，你怎么写了这么多的水灯呀？”绿芽一趟趟的搬灯，实在是腿都酸了，搬完最后一趟瘫坐了岩石上直喘气。

念娘目光凄凄的看着满地的水灯，垂首拨动了两下泉边的水流，幽幽的叹道：“因为贪心，所以总想多写点愿望，总能有一两个实现的吧。”

绿芽不信这话的，念娘曾经跟自己说过，她从来都不信命的，也不信神的。

夜风起了，裹挟在身上还有点微微凉意，念娘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从怀中掏出火折吹着，将手上的水灯中的蜡烛点燃，再将水灯轻轻的放置到涓涓泉水的中间。

莲花形状的水灯像是开在水心的一朵浮莲，随着泉水慢悠悠的向远处飘去，带去亲人的思念，带去那些永不可能的妄想，也许能流的长远一点，也许到了半路便不知卡在那个石缝里动弹不得了，都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