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将苏念的头发从衣服后襟拉出来:“那殿下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苏念拉好面前的衣绳,眼神清冷:“我连举国最尊贵的公主都做过,这又算得了什么,汤仪就算是当了皇后,空守在那福宁宫内,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绿芽还想再说些什么,苏念脸上的清冷瞬间消失,改为长姐般的慈爱娇声劝道:“你若是再不帮我,我怕是在、有的那点好声誉也该付诸东流了。”
绿芽无奈,上前帮苏念挑了一支玉兰花状的白玉簪子将头发的松松的挽在脑后,面上也不用敷妆,丧礼当是以较弱为主,一身缟衣衬的人宛如冬日里的了白雪,分外的动人。
回到承乾殿的时候,到处已经挂上了白幡,三步一个宫人跪在地上以袖掩面低低的抽泣着,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层浓重的悲伤之中。
李穆作为目前唯一的能够出席丧礼的儿子,此刻正跪在承乾殿的正中间,面前的火盆映照的他整个人脸色昏暗不明,垂着头,叫人瞧不见眼内的情绪。
下颚已经生出了一层淡淡的乌青色,想来是一整夜都守在这里,一夜未眠。
而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木,外面是一层金漆涂制,死了都是叫人望而生畏。
苏念在绿芽的搀扶之下莲步轻移,慢慢的走到了李穆的身边,冲他福了福身唤道:“殿下。”
李穆抬起头来,幽深的眸子扫了苏念一眼,嘴巴孥动了两下,像似有什么话要跟苏念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苏念瞧见了他眼底红血丝,随即轻轻的“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着火盆里摇曳的纸钱,不再搭理自己。
汤仪此刻也已经换了一身纯白的缟衣,跪在李穆的身边,看向苏念的眼神充满了挑衅,这段时间得宠的张颜悦倒是跪在了后面一点。
苏念微微颔首,撩起衣摆在李穆的身旁跪了下去,拿起地上的一沓纸钱,不时的往那火盆中丢一张。
群臣在外面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段时间每日群臣都是要来承乾殿门口哭一哭的。
苏念瞧着手上的纸钱,嘴角不免勾起了一点点鄙夷的笑意。
从前自己的父皇死于宫乱之中,一场大火更是将金碧辉煌的宫殿付诸一炬,连个尸首都没有,而母后竟葬入了平昌侯妃嫔的陵墓之中,苏念不免觉得讽刺,若是老天有眼,就叫自己受伤手上的纸钱都烧给自己的父皇母后,而非那个叛国忤逆的罪人吧。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文福上前来示意妃嫔们等女眷可以离开的时候,苏念的膝盖早就已经失去了知觉,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就往李穆的方向偏了一下。李穆眼疾手快,惊呼一声“小心”,托住了苏念的胳膊,这才稳住了苏念的身子。
苏念怔了一下,随即抽回自己的胳膊疏离的说道:“多谢殿下。”
能感受到,身后一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扫视着,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汤仪,这会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李穆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收了回去背在身后,不咸不淡的说道:“早些回去休息吧,丧礼还有好几天呢。”
“是。”苏念欠身,在绿芽的搀扶下往外面走去。
一路上仅看到了一些位份不高的妃嫔,却不见明贵妃的身影,恰好文福出来相送,苏念不禁问道:“文总管,母妃呢?”
文福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太子妃殿下有所不知,明贵妃娘娘悲痛过去,在您来的前一个时辰在大殿上哭晕过去了,已经着人送回韶华宫了。”
苏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在说什么,向文福颔首示意,转身扫视了一圈承乾殿外跪着的大臣们,随后收回了目光,由着绿芽搀扶自己往东宫回去。
每日的哭灵总是闹得苏念头疼,看着一帮不知道夹杂了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的人哭得撕心裂肺,当真是叫苏念这两日连胃口都不好了,本来丧期斋戒,御膳房准备的都是素菜,苏念眼见着一个丧礼下来就瘦了一圈。
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一的波澜就是二皇子李晔被李穆从宗人府放了出来,在大殿上痛哭了一场,随后又抱着李穆的大腿哀嚎,百般诉说兄弟间的情谊,直说得李穆心都软了,加上皇帝的遗旨里面就有一项叫李穆好好的对待他这唯一剩下的亲兄弟,李穆遂答应他,丧礼之后便将蜀地分给他,叫他到蜀地好好生活,终生都不要回京城了。
且不说那李晔有多庆幸死里逃生,最得意的怕是那汤丞相一家,若不是皇帝丧期的话,怕不是要好好摆上几桌酒席庆祝一番了,自家女儿凭着一旨遗旨一跃成了皇后,这在历朝历代还从来都没有过呢。
白色的缟衣衬的那汤丞相脸色越发的红润。
绿芽愤愤不平的将外面的事情说给苏念听的时候,苏念只是静静的刮着茶盏,看着那新贡的雨前龙井在瓷白的杯子里上下起伏,宛若新生。
察觉到了苏念似乎跟不上心,绿芽恨铁不成钢般的跺了跺脚。
“我说殿下,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
苏念抬起眼皮瞧了瞧她,有些好笑的掩唇。
“你怎么比我还急,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有什么的。”说完低头抿了一口茶。
“您是没看到潇湘阁那位,恨不得现在出门都用皇后銮驾了。”
“反正她也是迟早要用的,到时候你还不天天气死。”
苏念素白的手腕轻轻翻转,将手中的茶盏往绿芽的面前推了推,下巴对着茶盏孥了孥,示意她看。
绿芽凑上前去瞧了一眼,只见那瓷白的杯中荡漾着绿绿的茶叶,其余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挠了挠头表示不解。
苏念笑道:“你看着茶叶,被从枝头摘下,烘炒,晾晒,最后被热水洗浴,还能焕发从前一样的生机,你家主子还没有到绝境呢,怎么就惹的你这般唉声叹气了。”
绿芽长叹了一口,说理她自然是说不过苏念的,心态这么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门外的小黄门来报:“太子妃殿下,中散大夫求见。”
“快请。”苏念直了直身子,忙吩咐绿芽再去沏一杯热茶来。
绿芽这厢挑帘子出去,苏炳刚好掀帘进来,苏念远远的瞧见就欢喜的说道:“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苏炳恭恭敬敬的想要行礼,被苏念一把拦住,虚扶他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家兄妹,这又没有外人,做这些虚礼做什么?”
苏炳扯了扯唇角,撩起衣摆坐下,瞧见苏念面色苍白,心中忧虑,外界传闻太子妃因为皇帝病故都已经在承乾殿上哭晕过去了,这些日子苏念又忙,苏炳不得相见,现在一见,原来外界的传闻都是真的。
“妹妹纵使再悲痛,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苏念知道他指的是那件事情,也不反驳,只是继续问道:“哥哥可是有事,怎么突然来了东宫?”
苏炳面上有些犹豫,目光从苏念苍白消瘦的面庞上移开,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苏念瞧出了他的为难:“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你还好吗,父亲也甚是担忧你,这皇帝怎么就有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