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听见外面动静，心中起疑。

上次来时，孟婆还是个少女的样子，说话也甜甜软软的，怎么现在听起来，语气像个老妖婆？

白无常哽了一哽，声音明显比方才降了半调。

“这……孟婆，你看，怎么动不动就要把事情闹到轮回王那里去呢？我们之间的事，就由我们来解决，老是告状，不好，不好的……“

他缩着脑袋，脖子往前一伸一伸的，好像一只寻食的鸭子。

孟婆冷笑一声：“我劝你说话注意分寸，谁同你是我们？快把孟离交出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孟离……她真的没有来呀……”白无常不自觉地退后，背靠在架子上，把身后的鱼缸挡了个严实。

孟离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声音，心里焦急万分。

她拼命地撞击鱼缸四壁，咚咚的声音像是一口钟在她脑子里敲，几乎把她震得发晕，可外面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交是吧？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婆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便是一声尖锐的碎裂之音。

“我的宝贝啊！！”

白无常失声大号一声，身形一晃，露出一点光线。

透过缝隙，孟离看见地上竟是一摊晶亮的碎片，周围湿漉漉的，显然是孟婆摔碎了一只鱼缸，只是地上不见金鱼。

忽然，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叫起来。

“快放我走吧！我不要在这！不要在这！”

孟离把脸挤在鱼缸壁上，使劲朝缝隙外面看，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小孩。那小孩扎着两个冲天揪，身上穿着个小肚兜，活像个哪吒。

小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张牙舞爪地伸着手，口水拉着长涎子抹得到处都是。

“白无常是坏人！他把我关在这里，关了好久好久……我想妈妈……我要妈妈！！”

孟婆却似乎并不嫌弃，反而拉住小孩的手，柔声安慰道：“乖孩子，别怕，婆婆这就放你走。”

她朝白无常一笑，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脑袋。那小孩竟顿时像是中邪了一般，两眼蒙上一层白雾，不叫也不闹，径直往后门左转而去。

“乖乖把汤喝了哦。”她冲着小孩的背影高声嘱咐道，好像这小孩是她的孙儿，临走之前听奶奶嘱咐好好念书一样。

“婆婆放心！”那小孩竟也听话地应了一句，完全没有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

“孟婆！你！”白无常气得发抖，“你居然把我的宝贝放走了！你、你……”

“你什么？”孟婆轻蔑地瞧着白无常，手却又攀上了架子上的另外一只鱼缸，“你要是不把孟离交出来，信不信我再放一个？”

白无常哆嗦了一会儿，强忍住怒气笑道：“我，我真的没看见这个叫孟……”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迅雷不及掩耳的碎裂。

“别摔了啊！！我的宝贝啊……”

碎玻璃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茫然地站着，满脸刚睡醒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孟婆微笑道：“没事没事，是我看你们在这待的烦了，想把你们送去投胎而已。”

“投胎？真的？”

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孟婆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顿时他眼前也起了一层白雾，牵线木偶般的，笔直地朝后门走出去了。

“你也别忘了喝汤。”孟婆再次嘱咐。

“婆婆放心。”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示意答应。

孟离看得脊背发凉。

好家伙，孟婆这一拍跟拍花子差不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刚还以为这俩人走了狗屎运，可以带着记忆投胎，看来还是我太天真。

“哎呀，这尾金鱼还是蓝色的呢。”孟婆再次拿起了一只鱼缸，里面一条蓝晶晶的金鱼快速地打着旋。

“别别别！这个摔不得，这个摔不得！”白无常心疼得双膝一软，差点跪下，“水属灵核极为稀少，我好不容易才留下这么一个，孟婆，孟婆娘娘，我求求你，别摔了……”

“不摔也可以啊呀，只要你把孟离交出来。”

孟婆用指尖托着鱼缸，拿到眼前细细观赏着。她指尖极细，即使是五个手指在支撑，看上去也并不牢靠，像是稍不注意就要跌落一般。

“水属不及木属珍贵，用它来换孟离，想是你并不乐意。但你若再不交出来，我便把你架子上的这些统统摔烂，看是那一个木属稀罕，还是这满墙的宝贝稀罕！”

孟婆这最后一声大喝把白无常着实吓得不轻，他浑身猛地一震，身后的架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都稀罕！都稀罕啊！”

孟离听着外面动静，料想自己这条鱼身估计也要触地时才能恢复人形。

想靠自己的力量把鱼缸撞碎是不可能了，撞到旁边摔下去倒是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我的头有没有这么硬，能坚持撞那么多下。

正努力思索中，白无常忽然哀嚎一声，竟真的扑通跪下来乞求道：“孟婆娘娘，我这真的没有绿色的金鱼啊！我求求你，别再难为我了……”

就在他跪下来的一瞬，孟离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她看见孟婆正手托着鱼缸站在白无常面前，容貌却似乎跟上次来时见的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成熟了不少。

她不及多想，瞅准时机，一跃而起，直朝孟婆的跟前冲去。

起跳时心里还在想：这吊死鬼真能演，只可惜该配合你演出的孟婆视而不见啊。

然而，就在孟离即将飞出架子的那一刻，白无常竟鬼使神差地忽然又站起来。高高的帽子重新出现在孟离面前，啪的一声将她给打了回去。

卧槽，这倒霉催的！

在半空中的孟离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故，不及改变方向，直愣愣地朝旁边的一个鱼缸跌去。

那鱼缸里的鱼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袋一疼，身边便多了一条鱼。

这一砸把孟离也砸晕了，她想揉揉脑袋，却无奈手太短够不着，只好先冷静一下，却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哪不对。

水温好像升高了？

“这怎么回事？？”

孟离吐了一串泡泡，随后便看见同样一脸惊惶的另一条鱼。

那条鱼竟好像读懂了孟离这串泡泡是什么意思，也跟着吐了一串泡泡。

“快回去！我们俩不能在同一个缸里！”

孟离还来不及惊讶自己竟然也能读懂泡泡语，便发现周围的水温竟迅速高升，缸壁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微的水泡，仿佛即将烧开的水壶。

她终于彻底理解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因了。

可是，根本不容她往回跳，缸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她只觉得周身滚烫，想要挣扎却完全没有力气，甚至连鱼鳍也不得摆动一下。

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了一锅鱼汤？

正当她的意识接近涣散的边缘，忽然隐约听到一声惊叫，随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

手边湿漉漉的，还有些扎人，好像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孟离心头一跳。

手？我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