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一缕月光透过微微扬起的窗帘钻了进来,打在了墙上。
满脸疲倦的梁墨蜷缩着窝在床角,发丝凌乱,双手抱腿,白皙纤细的双脚就这样明晃晃地踩着灰色地毯。
她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
容市的冬天比平时都要冷,而她只穿了一件紫色的紧身连衣针织裙,地上的毯子也像是在散发着寒意。
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嗡嗡起来不停。
她埋在臂弯里的下巴微微抬起,怔怔地看着在黑暗中愈发亮的屏幕,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灵魂,眼神涣散着。
喻疏白和齐允一遍又一遍打着,而每一通电话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墨墨家找了吗?”
喻疏白站在梁墨家的楼下,看着黑漆漆的窗户,说道:“家里没有开灯。”
“那应该是没在家。”梁墨怕黑,以前晚上睡觉都得插个小夜灯。
齐允在脑子里想着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结果发现她在国内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去什么地方。
“我去她家看看。”喻疏白看着梁墨家的方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心慌。
“墨墨在家肯定会开灯的。”至少齐允觉得她了解梁墨,相处八年,怕黑的毛病一点都没变过。
喻疏白紧握着手机,跑进了电梯里。
现在的他心里是忐忑的,他怕这次上去见到了她,一个人最难克服的就是心理上的害怕。
如果她真的在房间里,那她是得有多伤心才能把怕黑这件事全都抛之脑后。
如果她没在家里,那他可能在容市找不到她了。
她来的时间不长,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梁墨现在的情绪是不稳定的,如果再因为刺激而病发,结果是他不敢想的。
竹楼小塌的安保设施很好,门锁是指纹密码或者用钥匙开锁。
喻疏白在门口一个又一个地试着密码。
齐允在那边也是干着急,她什么都做不了,虽然已经定了最早的机票,但是由于快到年关,回国的人也多,只有明天一早的票。
喻疏白试了很多个密码都没有打开,有些着急地拍打着门,喊着梁墨。
只不过自己的喊叫声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只好再次给齐允打了过去,齐允也不知道梁墨的密码,上次在她家住着时候都是跟在梁墨身边,或者是让梁墨出来给她开门。
“你要不要试试你们两个比较有意义的日子?”
“都试过了。”喻疏白在脑海里回忆着所有特殊的日子,都错误,甚至连梁墨父母去世的那天都试过了。
“你们两个在一起的那天呢?”
“试过了。”第二个就是试个那个日子。
喻疏白强制着让自己变得冷静,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已经快要冲到喉咙处,抑制不住了。
他心很慌,有一种沙子握在手心里越握流失的越多的无力感。
“阿墨?阿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开开门好不好?”喻疏白捶打着门,头磕在上面,眼睛突然睁开,拿起手机打给了开锁公司。
在放下手机的那刻,他突然想到梁墨回国的那天。
那天是十月三号。
1003刚刚输进去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他连忙跑了进去,直接冲到了她的房间里。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灯光在门闪开的缝隙中透过来,照在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身上。
在看见梁墨的那一刻,喻疏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瞬间又提了上去。
他扶着手边可以扶到的东西,跑了两步,在快要靠近她的时候,双腿一软,跪倒在了梁墨面前。
他撑地的手抬了起来,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握着梁墨抱着腿的手。
“阿墨?”
梁墨怔怔看过来,想看向他的眼睛却怎么也聚不了焦,整个人像是丢了魂般。
“阿墨?”喻疏白强撑着嘴角将她拢入怀中,“阿墨,我来了,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
“小喻医生”她声音很虚弱,气弱如丝,整个人犹如青花白瓷般脆弱不堪。
“嗯,我在。”
喻疏白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想要把揉进身体里。
她痴痴地说着,“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小,如果不将耳朵放在她的唇边,声音基本听不到。
“梦里的你好冷漠,我知道那不是你,因为小喻医生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
“阿墨阿墨”喻疏白把她的头紧紧扣在自己的胸膛上,他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小喻医生,你哭什么?”
喻疏白的眼泪掉在了她的脖颈上,湿热的眼泪惹得她轻轻发出声音。
“小喻医生,我好像想起来了很多很多”她枕在他怀里,细数着那段不会再被人提起的岁月,“我真的好痛苦。”
“这次”
她的气息越来越轻,喻疏白紧紧护着她的手腕,摇着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医生很快就来了,你要坚持下去,梁叔叔和梁遂都等着你回家呢。”
她用尽了力气扯了个微笑,嘴唇越来越苍白,“这次,就不要再救我了好吗?”
在她闭眼的那刻,喻疏白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她的脸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捧起梁墨的左手,轻轻将那浸满了血的手表摘了下来。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感觉有人冲了进来,将怀里的梁墨抱了去。
他曾经千护万护的人,原来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曾经最不想伤害的人,最终却因为他而再次受伤。
喻疏白怔怔地看着手术室那三个亮起的大字,这是第几次了?他已经不记得了。
整个夜晚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又重复着哪个记忆。
手术室被人打开,喻疏白才僵硬地看过去。
“割的不是很深,已经没事了。”
医生临走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伤者手腕处的伤疤并不少,只不过年月已久,淡化了很多。
手术室的门被再次打开,梁墨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她轻轻闭着的眼睛,细长的睫毛,微抿的嘴唇,无一不为这张精美的脸所加彩。
两个护士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看着,交互着眼神。
“先生,我们先转入病房,麻烦让让。”
喻疏白点了点头,腿脚僵硬地跟在后面。
护士偷偷看了眼,说道:“俊男靓女啊!怎么会闹到自杀这一步?”
另一个护士摇了摇头,“看样子是这女的要闹分手,男的一看就深情,肯定不想分。”
“切!我看你就是谁帅谁有理!”
“事实就是如此!”
“乱嚼什么舌根?”医生南初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扫了他们两个人一眼,护士以及其他几个人将人推进了普通病房里。
在后面跟着的喻疏白站到了病房的门框边上,松了口气。
“吵架?”
南初从后面走了过来,喻疏白苦笑了下,“我不会和她吵。”
“陈医生可都跟我说了,说她手腕上有好几道被刀划伤的疤痕。”南初看着他,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是?”
喻疏白点了下头,把门轻轻拉了过来,关上。
“你腿没事吧?”南初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走路姿势有些不太对劲,只不过当时怕打扰到病床上的人并没多说什么。
喻疏白摇了摇头,“还可以,没事。”
“你坐下!”南初按了按他的腿关节,看着他忍痛的表情,问道:“落下的病根?”
“嗯。”
喻疏白的心思并不在他的腿上,眼神总是飘向梁墨的方向。
“那你还不好好养着?”南初有些心疼地看着喻疏白,“你可要知道,你还年轻,腿疾是可以慢慢养过来的?”
喻疏白点了点头,“这几年一直在养。”
只不过今天确实已经忘记了自己腿上有伤的事了,在冰凉的地上瘫坐了几个小时,又因为太过紧张梁墨的情况腿碰了好几下桌角床角和车角。
“我们医院的刘曦在精神治疗这方面还算成功,知道你厉害,到时候和她多交流一下,可能比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理智的做一些事情更好。”
南初认得喻疏白,早在上次车祸前。
喻疏白点了点头,双手交叉着看着那边,思绪渐渐飘远。
梁墨的病情逐渐好转,喻疏白拜托父亲将她接了出来,住在他家。
喻疏白站在她旁边朝里面探着头,悄悄地跑到她的身后,猛地一拍她的肩膀,她抓着的油笔一颤,太阳爷爷多了个蓝色的胡须。
“喻疏白!”她气急败坏地喊道,一把放下画笔追了过去。
“哈哈哈哈”喻疏白笑弯了腰,冲她比划着小短腿,气得她直接冲到了喻母面前告状。
喻母提溜着他问道:“那墨墨想要怎么惩罚他?”
梁墨抿着嘴坏笑,拿起刚才的画笔给他描了一个眉,边画便感叹道:“确实是美人与美之间缺了一个眉。”
“阿墨!”喻疏白气急败坏地喊道,她明明知道自己平时最爱干净的,虽然谈不上洁癖,但是颜料涂在脸上也觉得浑身只想发抖。
“阿姨,我觉得这样还不行。”
“哦?”
梁墨用画笔抬起他的下巴,气鼓鼓地冲喻母说道:“你看阿姨,我把他画的这么好看,是不是不算惩罚?”
喻母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憋屈样,笑了出来,点了点头,“确实不算!”
“妈!”
“还应该再抄写古诗词两边。”说着她边跑到喻母身旁,挽着她的胳膊说道:“阿姨,你说好不好,还能帮他背诵呢!”
喻母点了点头,“好!”接着她看向喻疏白,故作严肃地说道:“去吧,到时候给墨墨检查,写不完的话我就让你父亲帮你上一节心理课!”
“……”喻疏白苦不堪言,她们都知道自己的软肋是什么。
“要不我跟你一起?”梁墨说着又摇了摇头,“古诗词抄写是针对你这样笨的人的,像我这样看两遍就会背的人实在不多。”
说着她还很可惜的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梁墨确实很聪明,就算她的精神被损害了这么久,但一些事,还是出于本能。
如果不是那两年的医院生活,她现在可能早就成为了她想成为的那种人了吧。
梁墨说的很对,是自己耽误了她八年。
杯子碎掉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喻疏白满脸担忧地赶了过去。
梁墨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她脾气突然变得乖张起来,喻疏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被她躲了过去。
他将喻夫喻母支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俩个。
“阿墨?你怎么了?”
梁墨没有回答,只是蹲在地上茫然地睁大着眼睛,脑海里像是闪过一片又一片的场景。
满地玻璃的碎片,为了不伤害影响到她,他想着将梁墨拉出那个危险的地方。
喻疏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这样,在父亲给出的答案中她的精神应该是越来越好,可是为什么精神越来越好,为什么性格会越来越差呢?
“这或许是她本来的性格?”
喻疏白摇了摇头,他确信,梁墨的性格不该是这样。
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该想起来的东西,所以才会变成了这样。
那段时间的梁墨性格越来越奇怪,经常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她好像浑身都在颤抖。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站在梁墨的门前总是能听到她低声的哭泣。
他确实不知道在那段原本因为非常愉快的岁月里,梁墨究竟想起了什么。
他原先是不想把这件事继续管下去的,只不过后来梁墨的情况更加严重。
她出现了厌食症状,身体逐渐消瘦,原本就不胖的她瘦的更加厉害。
她每天好像都处在不安和害怕当中,每天睡不着,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精神弄得更加脆弱。
也许是因为她心里过于强硬,在心里治疗时一直进不去她的从前。
也怪他没有及时察觉她的病情,在梁墨开始自杀的时候傻了眼。
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么开朗乐观的女孩子竟然会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
那天也像今天那么阴凉,吃过晚饭的他照例去陪梁墨吃饭,刚刚进去,他就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在慌乱之间打开灯之后,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
粉红色的床单浸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梁墨躺在床上,唇部煞白,手腕处还冒着鲜血,她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