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
床上中间塌了下去,梁墨的头上满是虚汗,闭着眼睛,紧紧抿着唇,心脏似乎跳的很快,上下起伏的幅度很大。
她双手放在腿侧,不停地抓着手边的被子。
门被打开,光透过缝隙打了进来,照在了梁墨的脸上。
他轻轻走了过来,弯腰掖了掖她的被角,刚转过身去,就听见了她微弱的声音。
“妈妈,爸爸,你们怎么了?起来啊!”她越说越激动,眼角似乎湿湿的,像是流了泪。
“阿墨?”喻疏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俯下身子,耳朵贴近了她的嘴唇。
她轻轻蠕动着唇瓣,没再出声音。
没再听见声音,喻疏白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再挺一下,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攥着手机,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打了一个电话。
也许,这一年多一来,他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入愈元的真正原因。
到底是因为父母意外身亡而忧伤过度,还是因为那时候的她到底发现了什么,因恐惧而生病?
如果是后者,那梁墨父母的死,好像就不那么简单了。
“哈哈哈哈”一阵邪笑过后,迷雾的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她朝着梁墨走来,笑得畅洋。
“你来啦?”银铃般的嗓音,有些耳熟。
身影渐渐清淅,梁墨瞪大了眼睛。
“你”
女孩跑到她身边,很兴奋,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姐姐,你终于来了。”她趁梁墨发呆的时候一把搂住了她,和她交颈而站。
在梁墨看不见的背后,她纯真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逐渐阴狠,“你终于要知道一切了,我自己在这里好孤独啊!”
梁墨背后一紧,连忙推开了她,“你”
女孩嘴角一扯,变得很委屈,“你是嫌弃我吗?”
“不是,没有”
“你就是!”女孩眼睛突然变得猩红起来,两只手掌扣在自己的头上,拧着眉冲她喊道:“你就是,你嫌弃我了,嫌弃我没有父母,嫌弃我懦弱,眼睁睁看着父母惨死却没有办法替他们报仇,嫌弃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嫌弃我竟然一味相信凶手。”
还没等梁墨说什么,女孩像疯了般“啊”的一声,声音响亮,像是划破了长空。
原来还天空青蓝,白云悠悠,在她叫声过去之后天空骤变,乌云笼罩,周围一切好像都变得瘆人些。
眼前的女孩不见了。
梁墨左右寻了寻,看见最反常的一朵乌云,朝着所有乌云飘着的反方向飘去。
她的攥了攥衣角,朝那边走去,
“梁墨?梁墨?”梁墨把那朵乌云追丢了,她只好喊着她的小时候。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
“姐姐,你再往前,再往前点就看到我了。”女孩的声音响起,说话后又露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不要装神弄鬼,不然我就喂你喝柠檬水。”
她对柠檬过敏,也不喜欢柠檬。
十几岁的孩子对这种威胁似乎很是当真,女孩在不远处出现,她好像还穿着高跟鞋,踏踏踏地走过来。
“柠檬真的好难吃,我不要吃柠檬。”小女孩跑到她的腿旁,她比她要矮很多,可见她后期发育比较好。
“姐姐”她搂着她的腿,良久道:“妈妈”
“……”她这是自己占自己便宜吗?
“你”
女孩哭了,梁墨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停在了空中,她心好像有些疼,说不出来的疼。
等到她想拍拍安慰一下她的时候,发现女孩不见了。
“姐姐”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梁墨连忙转身看去。
女孩悲伤的眼神看向她,“你见到爸爸妈妈的最后一面了吗?”
没等梁墨回答,她自问自答道:“对,你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的是我。”
她哈哈笑着,似乎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她。
“爸爸妈妈可把我吓坏了,满地的血,爸爸妈妈的脸上血肉模糊,他们的脑袋耷拉在翻过去的车窗上,在那时候,我脑海里全都是妈妈惊恐的看着我,想着护住我的样子。”
梁墨浑身打了个冷颤,她说的她竟然都能想起来。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但是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梁墨的脑海里竟然显现了那样的场景,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爸爸妈妈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在说着,墨墨不怕。哈哈哈哈,他们临死的时候还在为我着想,我那时候小,并不知道他们就要死了,那时候我的头被撞击的比较惨,玻璃划伤了脸。
我曾也以为我活不了了,我永远都记得那年那人的眼神,嘲弄肆意、凶狠恨意。”
“我一直都想不通,那人在发现我之后,并不是想要救我,而是想要再次杀了我,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父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那段时间恐惧害怕,直到那天我终于想起叔叔说的话,这才让我明白,原来最危险、爱我最深的人,竟然就在我的身边,是我永远想不到的亲人。”
女孩说着说着苦笑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凉,无助和恨意。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梁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话,这句话并没有经过自己的大脑,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十一年了”她呵呵笑着。
她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
她像是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个世界里,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样貌,一幕又一幕,经历着一模又一样的事情。
她原来也是害怕的吧?在经过了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的岁月里,她早就已经麻木了吧?
这个世界的她很孤独,她被藏在了角落里,看着自己做着一件又一件不由衷的事情。
她应该很无助吧?明明自己知道一切,却还是看着看着以前的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甚至是认仇为叔。
“所以你在这里等了我十一年?”
她们就像两个个体,一个静静承受这一切,一个无知无觉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她们本不应该有交集的,但还是相遇了。
“对呀,十一年以来我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你见到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你会不会后悔当时所做的一切?”
梁墨现在后悔吗?说不后悔是假的。
她并没有经历过那一切,只不过那一切都忘了。
“姐姐,我等到你了。”她像是有些解放似的笑着,“我也可以离开了。”
梁墨不懂她的意思,就在她想要抓住女孩手的时候,发现她一点点地在变透明。
“怎么了?”她手连忙伸上去,有些着急,“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解脱地笑着,“我现在,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里太痛苦了,我不想再来了。”
在这里的十一年,她非常痛苦,每一天都在痛,终于,她要离开了。
女孩越来越透明,然后慢慢消失。
“喂!”
梁墨胡乱抓着,却没有抓到任何的东西。
猛然间,她脑海里像是滚出了好多记忆,冲着她的头脑一起。
脑海里的场景一幕又一幕闪现着,她猛然一惊,那是小女孩的记忆。
原来她并没有消失,而是和她融成了一体。
梁墨拧着眉,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心脏前,“为什么这里,会那么难过?”
她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画过,中指轻轻一碰,抬眼看去,是泪水。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姐姐,那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她抬眼看去,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一面墙。
有些眼熟。
“这是上次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那扇门?”
她凑过去,手还没碰到门把手上,就传来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声音。
“小梁总,您怎么在这?”
这声音,像是爸爸生前秘书的声音,梁墨伸出手握住门把手,往里一拉。
对面的阳光甚是刺眼,她缓了缓看去,梁清生前的秘书正现在梁述的旁边。
那时候的梁述意气风发,并不像现在这样和蔼温和的性子。
他将身后的抽屉带上,摇了摇头,“没怎么啊,张秘书怎么在这儿?”
“我来替董事长拿些东西。”
梁述笑着点了点头,不自在的晃动着双手。
“小梁总还有事?”张秘书的眼神透过玻璃镜片落到他的脸上,总是觉得梁述有些不太对劲儿。
梁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事张秘书,我就是来转转。”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不靠谱。
张秘书板着脸,他本来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就没什么好印象。
“如果小梁总没有事情的话,请尽快出去。”
“我不能在这里呆着吗?梁述是我哥哥,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虽然他是有些小心思,但肯定不会影响大局。
张秘书很坚决,直直地将他弄了出去。
在张秘书转身往会议室里去开会的时候,梁述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心满意足地藏在了衣服里,左右看了看,趁没人注意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真是搞笑,一个小小的秘书,竟然还敢骑到我的头上,他也不看看自己算个老几。”
他扯了扯领带,双脚搭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整个人一副悠哉自得的模样。
现在的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他。
梁墨站在角落里,看着叔叔看这看那,一点也找不到当年稳重的影子。
“就这几个东西,还不让看,管着管那的管的这么严,还不是让我得手了?”
梁述得意了痕迹很久,直到另一个人的到来。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梁墨在看见那人来了之后立马站了起来。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人竟然是杨助理。
他记得上次问杨助理来公司多长时间了,他说十年。
原本想着他是在梁述上任之后才被招过来的,现在看来,他们是早就有了一腿。
她一直以为杨叔叔是好人,但是现在看来
不对!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的,每个人做的每件事都是独立的,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感官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
人都是趋利的,她能理解。
“事情办好了?”
这样冷漠的语气梁墨还从来没见过,她记忆力的叔叔从来都是温和的,嘴角带着笑容的。
“恩,那边的人同意和我们合作。”
梁述似乎很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一定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同样,你也需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梁墨站在两人中间,似乎很想知道他们的交易是什么。
“这件文件里面的核心技术我已经传了迪公司老板,我相信这次梁清一定会手忙脚乱,谢谢。”
“等到梁清去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再继续。”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在密谋着什么,每个人都像是在打诳语,但是梁墨都听不懂。
但是梁墨听准了一点,梁述联合杨助理,一定做了对父亲不利的事情。
她还没来得及看下桌子上的文件,门“砰”的一声,一身白衣的苏兢匆匆走了过来。
“阿述。”
“恩。”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习惯了。
“斩草要除根。”
紧紧五个字,梁墨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她恨苏兢,对她的话也厌恶。
“苏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述似乎也不同意她的话,他猛然站了起来,“你当初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的她明艳动人,追着他喊他学长问他答案,心地善良,他从来都没有见她的眼睛里见过污秽之物。
“知道。”苏兢异常坚定,“我觉得你那个计划可以不用实施了。除了让他手忙脚乱一段时间外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实质问题。”
“所以呢?”
“所以就应该听我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早前在那人娘家的公司动过手脚,到时候她一定会帮他们,明天就是他们回去的日子,所以,斩草,除根。”
那人只的是梁墨的母亲,因为工作太忙,梁墨母亲是个独生女,时常放心不下父母,然后两人就每个月定下了十七号回去看看二老。
这是铁打不动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是在违法吗?”
“我只知道,阿述想要的,我都要帮阿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