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这样想着,对门外边的人说了晚上行动前不要进来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眼循着《天鉴宝录》上的说法再度进入冥想状态。
和第一次如同跌入了幽暗的深渊不同,经过了入门篇的修炼,江澜在这一片漆黑无垠的空间里可以如常活动,和外界的联系也没有断绝。
知觉送进来信息比平常还要清晰,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突然进来。
“开始吧。”
他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句,开始集中精神,井里也随之出现便化,看不见的波纹徐徐涌动着。
要创造一个怎么样的模板呢?按照书上说的,跟本人的反差越大越好,但是有些地方也不能太过分了。
孤立于野、愤世嫉俗、不被理解、厌恶规则、性格乖张,会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被认作怪物,报复性地喜欢被别人恐惧的感觉,享受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感觉有些中二……不过也无所谓吧。
江澜默默地思考着,脑海中那个怪物的形象差不多成型了,最后他又加入了最重要的一条。
绝对不会伤人性命。
这是他给怪物拴上最强力的缰绳,也是他的底线。
他的精神按照《怪物手册》上特殊的塑造方法运作着,随着时间流逝,思绪缓缓在井中开始流淌、汇聚。
渐渐的,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即便是在这一片黑暗中。
那东西在成长。
从最初的一点开始,它的颜色在逐渐加深,甚至比这没有光亮的空间还要漆黑,终于江澜能够看见了。
它汇聚成人形,和江澜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就这样站立在他的面前,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孩子,没有一点攻击性。
不是说会有轻微危险性么,他觉得这家伙怎么比一只猫还要温顺的样子。
就在江澜抱着这种想法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睁开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澜。
和他纯黑的外表不同,那只眼睛里面,仿佛流动着淬淬炼银水,奇异的色彩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
在对视下,江澜感觉自己的心魂颤抖,数不清的感情流入他的心里,快乐、愤怒、不甘、伤心、难过……
一切如同漫天长河倾泻,正对着他冲刷过来。
而面前那对银瞳的拥有者,却又张嘴猛地嘶吼,声音里带着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尖锐。
江澜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几欲被刺破,可心里却又不禁想要流下眼泪。
怎么会有人叫喊,能够这么悲伤呢?
他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想要跟着那家伙一同吼叫,一同哭泣,一同用手里的剑,去刺穿一切——
保持自我!
这个信念差点被江澜忘记了,好在紧急关头他终于回想了起来,努力地要从这情绪的漩涡中挣脱出去。
…………
江澜从椅背上惊坐而起,他剧烈地喘气,心脏狂跳,汗水浸湿了他的额角。
窗外已经天黑,夜风顺着窗口偷溜进来,在他的耳尖轻唱,像是要安慰他这里仍是安稳的人间。
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江澜花了不少时间才缓过劲来,他按着额头,只觉得传来阵阵隐疼。
这真的是他创造的模板吗?和他想象的差距也太大了一些吧,还是说这种误差是正常的……
那一刻江澜清楚地感受到了,井中怪物那颗狂乱悲愤、杀人放火的心。
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保持住了清晰,说不定现在回来的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这就是所谓的轻微危险性?
江澜现在对这书里的评价标注已经有数了,以后凡是带有危险二字的,能不碰就一定不要去碰。
这个怪物模板算是创造出来了,但是真的能在危急关头帮上忙嘛……
哪怕是在自己的井中,江澜都差点没能控制住,要是把他放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唤出了和原江澜对比的进度条,条上的数字让他呆住了。
2%
昨晚那么折腾才有了百分之零点三的提升,现在不过是制造了个模板而已,就有了高出近一倍的效果。
也就是说,现在的自己比昨天刚来的时候要强了一倍。
《怪物手册》果真这么神奇么?
江澜望了一眼窗外月头的高度,他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自己思考了,眼下更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依靠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去拿下那一伙可能拥有天赋者的盗贼。
果然他前脚刚洗了把脸,调整一下状态,后脚阿春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
“是时候出发了,老大。”那个楞头小子一脸兴奋。
毕竟这是在他加入督稽府之后,头一次遇到代号龙的任务。
“别太激动了,大概率你们是不会遇上天赋者的。”江澜看他这样子,不禁又叮嘱了一句。
“老大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不相信我们呢?哪怕是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心里也会疲惫的呀。”阿春听完整个人都耷拉下来。
江澜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把声音放轻了一些问道:“你家里除了你,都还有谁呀?”
“就一个,我娘。”
“督稽府这点俸禄,你们两过得也挺辛苦吧。”
“一点也不,我娘可有一手摊大饼的好手艺,每天生意好得很呢!”阿春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她可支持我了,说督稽府干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工作,江大人解决了多少城市里的危险,跟着你走准没错。”
“那么以后呢,你打算一直在督稽府里干下去吗?有没有什么志向。”
“当然有啊。”阿春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大,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另一个你,在我的身边任何人都感觉不到危险,大家只要跟在我身后往前冲就是了。”
“是吗。”江澜听了会心一笑,这家伙的梦想还跟个孩子的一样,“但如果为了督稽府的事情,让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娘可得有多伤心那。”
阿春想了一会,有些不坚定地说道:“她……她肯定会很伤心,但是应该不会后悔支持我吧,不……不过,我还是好好活着,多陪陪她……那老大,我先回去通知其他人啦。”
说罢他垂着脑袋,缓缓转身要往屋外走。
在那落落的身影上,江澜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是他还身处原来的世界时,两年前,他的身体第一次出现状况,在医院查到原因。
当时的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不就是生个病嘛,谁没有倒霉的时候呢?一个病而已,他还没有被判死刑呢,他不在乎的。
于是他真的差点就信了。
直到洗手间里,他想用冷水洗一洗让自己清醒一下,却正好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难看,上面又写着多少不甘。
那是一个少年人的悲愤与无奈。
有些像啊,哪个年轻人心里没有梦想呢?
那个年轻人又甘心自己的梦想难以实现。
江澜什么东西好像在自己心里缓缓融化了一般,如同冰封的溪水,在开春时节款款流动。
他想做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总不能答应了阿春,让他拿着刀子和自己去跟天赋者拼命吧。
普通人和天赋者的世界,还是不一样的,这是质的差别,送死万万不行。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叫道:“阿春。”
“嗯?”阿春一脸迷糊地回过头。
“出发之前,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