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了?
跌落黑水崖时虽然她身上没有大的伤口,但脑部经受重创,外伤已愈,内部淤血未散,造成失忆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要多久?”韩非夜沉声问。
“这,”较为年长的林医官捋了捋山羊胡,操着浑厚的声音道:“少夫人这是颅内淤症,老夫行医数十年确也曾遇到过,但这个恢复记忆的时间,却是没个准数的。少则数日数月,多则三五十年,一生都恢复不了的也是有的。”
“什么?这么说我家小姐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恢复记忆?”镯子立在韩非夜左侧,巴巴地着急道。
“那少夫人的身体如何了?”韩非夜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什么神情道。
“少君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记忆受损,身体却大好了。”那老医官又拱手道。
“据小人所知,这记忆若缺失了,倒也还有法子能寻回。”一众医官中,出来个玄衣青年。
“邬若,少君面前不得放肆。”林医官轻声呵斥道。
“林老不必动怒,你是何人,上前来回话。”韩非夜闻言,心底跃过一丝希翼。
“回少君,小人邬若,是林岐林医正的学生,今日老师将小人一同提来观摩众位医官为少夫人断症的。”
那叫邬若的男子生的样貌平平,一番话说的却大方得体。想必是林老时有教导,思及此,韩非夜遂道:“你方才说,能替少夫人寻回记忆?”
“回少君,小人不好说一定能替少夫人寻回,但有一法,也可一试。”邬若低着头,恭恭敬敬又道。
“什么法子?”韩非夜道。
“古有因郁症结于心,淤血结于颅者也有暂时失忆的情况。而少夫人许是因后者,若在神庭穴,百会穴与风池穴先后施针,许能散开颅中淤血,重拾记忆。”
邬若说完,林医官便上前道:“少君,此法万万不可,医书确有记载此法,但因此法对患者本身所至冲击较大,若施针时力道稍有偏差,那颅中血瘀极可能瞬间崩散,届时少夫人性命堪忧啊。”
“少君,若不试试,怎知不可为?”邬若急急道。
“邬若!”林医正恼怒道:“我道你是个医学奇才,也本着惜才之心才收你为徒,但为师告诫过你多少次,医者须将病患身体放在首位,而你这般倒行逆施,有悖医德。”
“师傅,身体康健于病患固然重要,但明知有法可行,却要患者忘记前身之事一辈子浑噩度日,岂不是同样违了我们治病救人的初心?”邬若反唇相驳。
“你,你你。”林医正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几个医官上前替他顺气道。
“林老莫要动怒,这小儿张狂了些,说的不无道理啊。”
“是啊,林老,邬若可是你的爱徒。莫要伤了和气。”
“行了。”一直未发言的韩少君沉声道,“邬医官的话,本君明白了,你们先行退下罢。”
一众医官行礼退出了正堂。
“姑爷,你说这法子该试试吗?”镯子看着韩非夜面色沉地可怕,鼓着勇气问道。
“镯子,去给你家小姐准备些吃食吧,她刚醒,做的清淡些。”韩非夜轻揉眉心,轻叹了口气道。
“是。”
镯子应声退了出去,替他关上了房门。
韩非夜转入内室,只见涂灵娇已经睡下了,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轻轻皱着眉头,看似睡的不太安稳。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的睡颜道:“娇娇,我在这里。”
以往用兵如神,计无一漏的韩少君也难得的陷入了两难:娇娇,你会怎么选?
笠日用早饭时,镯子躲在饭厅外头扒着门偷偷打量她家小姐,不时轻声啧啧咂舌,口中还念叨着什么。
茴之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今日吃错东西了?怎么这样看着少夫人。”
“不对劲,真是不对劲。”镯子同样压低声音回他。
“哪儿不对劲?”
茴之探头看了看饭厅用饭的两人,这不挺对劲的吗?只不过少夫人安静了些,少君也很安静,但他家少君一贯话少啊。
“我家小姐不对劲。”镯子十分认真地分析道:“我家小姐是何人啊,她从前可是山贼,沧浪山一霸,豪迈豁达的很,而现在这个小姐,突然变得有分寸话还少了。”
“这不挺好的吗?身为玄水城少君夫人,这般模样才像个大夫人的样子。”茴之是个粗线条的,只觉这样的少夫人才比较般配他家少君。
“你懂什么?”镯子剜了他一记眼刀,“你家少君为何会喜欢我家小姐你可是知道?”
茴之摇摇头,又道:“你知道?”
“当然,因为我家小姐冰雪聪明,又很机灵可爱。长得还好看。”镯子一脸神气地说。
茴之不禁乐了,“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少夫人不如从前了?”
“也不是这么说,现在的小姐太像个大家闺秀了,不好玩。不行,稍后得去趟时运娘娘庙,好好为小姐求上一求。”镯子自言自语道。
又拍了拍茴之的肩,“茴大哥,若无事陪我一道去?”
“我为何要陪你去?”茴之疑问道。
“因为我拿不动香烛贡品啊。”镯子暗道,我怎么会说顺便要去求求你我姻缘这桩事呢?
两人的声音传进饭厅,涂灵娇搁下筷子问:“韩少君,我有个问题不知少君能否解答一二。”
韩非夜有些不习惯她这般温淑守礼的样子,镯子方才说的之少有一句对了,从前的涂灵娇是灵动的。
也是…可爱的?是了,她是个可爱的女子。因此他才会渐渐被她散发出的光芒吸引,眼中再也装不下其他光。
他同样停下喝粥的手,道:“你说。”
“从前的我,究竟是怎样的?还有那位镯子姑娘说我本是山贼?那你我,又是如何结识的?”涂灵娇暂时没办法接受与他成婚的信息,话到嘴边又改了。
“好,三月前,我玄水同春山城联姻,父亲为保此桩婚事免遭节外生枝,边将沧浪山上的一个寨子清剿了,而那个寨子正是你爹,涂满所领。后春山郡主慕容云音逃婚,你为救弟兄阴差阳错代嫁成了我的夫人。”韩非夜为使她能够好懂些,尽可能的简化了其中风波。
“所以少君同我没有感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同我在一起?”这是涂灵娇所理解到的。
“从前是那样,但是娇娇,你我同历风雨,我早已将你视作心中最重要的人。”韩非夜握上她的手,眼神深邃,语气无比真挚地道。
“可我,”涂灵娇抽走自己的手,“对这些毫无印象。”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无助。
“于少君而言我是重要的,但我却是个连过去都想不起来的人,我…”她哽咽着,没能说下去。
“那你如何想的。娇娇。”韩非夜依旧那般温柔且坚定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一想到这些事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指紧紧攥了一片餐桌上铺着的锦布。
昨日医官们的话她们听了个清楚的,好容易死里逃生,她是想活的。
但她也迫切想要找回过去的自己,这样的纠结下,她很茫然,不知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好的。
“禀少君,城主夫人到了,在花厅。”饭厅外有婢女通报声起。
“母亲来了,可是要见见?”韩非夜问道。
“嗯。”
涂灵娇虽心头百般思绪,乱作一团。但有长辈来看,也极有礼地应下了。
“灵娇我儿,你受苦了。”
城主夫人端月蓉紧握着涂灵娇的手,一脸心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