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将昏迷的少夫人抬回韶华阁,又动作利落地替她换了衣,烘干了头发安置在榻上,又整整齐齐地退了出去。
尚琰沉声道:“诸位辛苦,此事事关少夫人颜面,切记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是。”
众人应声退下了。
尚琰安排了两人把守在房门口,便去寻韩非夜。
“少君,人已抬回了韶华阁。接应之人也被我等擒了,确是那个叫夙风的家仆。”尚琰在书房外道。
房门从里被打开,韩非夜同邬若一前一后出来。
“去看看。”韩非夜道。
邬若跟进内殿仔细检查了季柔的瞳孔,又把了把她的脉象。
对韩非夜道:“少君,果真是中了听话蛊。”
之前他便怀疑这位少夫人像是中了什么咒术,今夜设水陷阱一验,果真是听话蛊。这是一种能使人迷失心智听从下蛊之人命令的下三流蛊种,当下蛊者催动蛊铃,即使远隔千里也能顷刻入脑,将命令带到。而他献计让少君准备水陷阱将人控制也是因溺水之人容易五识全闭,这样蛊铃一时半会也就发挥不了作用。
此蛊也常见于求爱不得的女子为之心爱男子下此蛊,以求长厢厮守。
“你可有法解蛊?”韩非夜沉思片刻道。
邬若摇摇头,“草民才疏学浅,只识得此蛊却不会解。”
“若北堂师傅在便好了,他对蛊毒似乎研究颇深。”尚琰开口道。
韩非夜想起师傅同自己分开时说要去寻一味珍稀草药,归期未定。
而眼下找师傅是来不及了。
见二人苦无他法,邬若又道:“少君,此蛊却还有另一解法。”说罢看了一眼韩少君的神情,却没继续往下说。
“但说无妨。”韩非夜道。
“听话蛊原是女子善对男子下的蛊咒。此蛊入体定要完成下蛊之人所说的命令。方能解除。那歹人将此蛊下在这位姑娘体内,又将她用换颜术做成少夫人的模样,怕是,只有一个目的。”邬若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人就是冲着要韩少君的命来的。
“你的意思是本君若被她亲手杀了,这蛊也就随之消除了?”韩非夜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万万不可。”尚琰忙道,“少君,我们现已识破乌金城的恶计,怎能顺他的意入他的圈套。”
“自然是不能让少君以身犯险的,这被杀嘛,也可以换个角度去看。”邬若摆摆手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本君装作被她刺到的样子。这样她的蛊便失了效用。”韩非夜明白了他的话,并认真地揣摩起来。
“正是,只是这要委屈少君一二,草民会为您制作鸡血囊再准备一块猪肉,请少君贴身藏好这两件东西,待那姑娘解开穴道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提剑杀你。”
“少君,这法子有些冒险,季柔姑娘的身手我是看过的,方才她同茴之打斗时招招奔着要他命来的。咱们还可以从长计议。”尚琰还是觉得操之过急了,解蛊还有其他法子,不需急在一时。
“就这样办,多拖一日,娇娇便多一分危险。本君不能拿她的安危去赌。”韩非夜明白此时不宜操之过急,这个法子表面看着虽好,但实则错漏百出。但现在的形式,令他不得不兵行险招。
尚琰顿悟:事关少夫人,他家少君永远无法淡定。
邬若则是抹了把虚汗,老师说的不错,少君府这趟浑水,当初就不该趟。他一个行医救人的,现在却又是治病又是献策。
仿佛看出他的顾虑,韩非夜淡淡道:“邬医官医术卓绝,全心为病患着想。是为内医府府君首选。”
内医府府君,为玄水城医官首脑。掌管玄水城全城医者,医官考评调度等决策权。适逢老府君本年即将退休,少君将自己推到这个位置,怎不令其动心。
“谢少君厚爱!”邬若叩谢道,“那草民先下去准备鸡血囊一干物什。”便退了出去。
有了官位的好处驱动下,邬若十分快速地准备好了东西带回来。
他将鸡血囊递到韩非夜身前道:“少君,这便是鸡血囊,您将此物贴衣藏好,待剑刺来寻个角度能将这个囊袋刺破就成。”
韩非夜接过那包鼓鼓囊囊的羊皮薄袋。贴着衣物放好,对尚琰道:“解开她的穴道。”
“是。”尚琰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知道他的意思谁都不能更改,只得照办。
穴道被解开,悠悠醒来的季柔依旧被操控的模样,双眼无神,支撑着坐起身,耳边是蛊铃作响,她口中再次默声念起那句话:杀了韩非夜,杀了他。
她翻身下床提起榻边长剑,此时有人转入内殿,一袭白衣的韩非夜淡定自若地向她走来,若是毫不知情他的计划,当真是被他这幅淡定模样给骗了。
“娇娇,施针后你便昏迷了,现在好些了吗?”
季柔抬眸看他,那双眼冷若霜子,似乎对他说的关心话毫无反应。想来是听话蛊已到高涨期限,全然吞没了她自身的意志。
她一步步缓缓向他走去,身后利刃寒光一闪,当下乘其不备提剑刺去。
“唔..”是利刃刺破衣料刺入皮肉的钝痛闷哼声,韩非夜握着那剑尖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著她道:“你,你做什么?”
尖利的剑锋从他身上拔出,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滴落,看着身前男子捂着伤口神情痛苦的模样,季柔冰冷的眼底终于有了起伏,耳畔一直作响的蛊铃声逐渐消失。
昏黄的内殿,有烛火被夜风吹得微微跳跃,安神草也燃烬了。只留下淡淡余香绕鼻。
她,她在做什么?
季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剑锋上的血仍缓缓滴落着,而不远处的韩非夜,他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大片,像无垠雪地里开出的朵朵红梅,妖冶且刺目。
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季柔的手指瞬间松开了紧握的剑柄。
“不!”她痛苦地抱着头蹲下,泪雨纷纷地道:“我,我还是动手了是吗?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季柔,你醒了。”
韩非夜不再捂着那本就不属于他的血,从内侧将那枚刺破的羊皮囊子丢在地上。
季柔泪眼婆娑地看著他,震惊地道“你,没受伤?”
“嗯,使了个障眼法。”韩非夜淡淡道。
“太好了,太好了。”季柔欣喜地起身紧紧抱住他,不住地道。
韩非夜将他二人分开些,一贯淡漠的模样道:“季柔,我有事问你。”
“韩少君,即使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在这之前我便要告诉你,可是——”
“可是那个内应先联系了你对吗?”尚琰从屏风后转出来,身后还跟着医官邬若。
“尚大人,你怎么...”季柔讶然。
“因为夙风已被我们捉住,对之前帮你假死逃脱,与自己是乌金底细的事供认不讳。”尚琰道。
“原来如此,”季柔恍然大悟,又叹了口气道:“我那日本是真的想死,只不过老天不让我这么简单的死,非叫我再入痛苦深渊。”
“秦宿想做什么?”韩非夜知道他的计划绝不止杀他这桩事。
“城主他,想做这十方城池的主人。”季柔幽幽道,“城主将我作成少夫人的模样来此刺杀少君,但他的用意却不止是要少君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