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李汗青确实想效仿后世的游击战,若事不可为,便据雉西峡谷之利打游击。
可是,连日激战之后他突然发现,颍川黄巾军要发展壮大不仅要有地盘、有粮食,还必须有人!
雉西峡谷确实有地利,攻破雉县之后也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可是,雉西峡谷地盘狭小,拢共也就十多个村寨,人口不足万,就这点人口……不要说扩建军队了,就连这几日折损的兵员都补不齐!
退守雉衡岭看似很稳妥,实则就是坐以待毙啊!
如果说在得到宛城危急的消息之前,他还能慢慢谋划,那么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没得选了!
必须在宛城黄巾军被打垮之前奋力一搏,这是颍川黄巾军翻盘的最后机会了啊!
见李汗青态度明确,夏行顿时大喜,“多谢大帅!大帅仁义……”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高踞帅位上的少年姓甚名谁,只好叫“大帅”。
不过,这声大帅却是叫得心悦诚服的!
不论这少年是怎么取代了波才的,单是他这份担当就配得上这声大帅!
李汗青摆了摆手,一脸正色,“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部队,无须如此客气!你且下去处理伤口……”
自有亲卫带着夏行出去找从雉衡岭赶来的医护人员治伤去了,这时,李汗青这才拆开那封书信读了起来。
信纸上洋洋洒洒数百言,中字体整洁美观,想来捉笔之人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只是,他这个来自一千多年后的读书人能认出来的却寥寥无几。
看来,得抽空学学这个时代的字了!
他暗自苦笑一声,便神情自若地把书信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周武,“让大家都看看吧!此事关系至巨,大家都提提意见,畅所欲言!”
“是!”
周武接过书信,径直走到了波才面前,恭恭敬敬地把书信递给了他。
如果说在撤往雉县的路上,他还对波才有些不屑,那么,当波才主动退位让贤成就了李汗青之后,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就已经变得与李汗青相差无几了。
波才接过书信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抬头一望李汗青,浓眉微蹙,神色凝重,“汗青,赵弘在信中只提到了皇甫嵩所部以及凉州军的情况……看来,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朱儁、曹操他们已经南下了啊!”
说着,他的声音已然变得艰涩,“而且,据他信中所言,凉州军虽只有八千步骑,但战力极为强悍……宛城之围不易解啊!”
他当然想救宛城,可是,以颍川黄巾军如今的实力,即便能解宛城之围,肯定也得被打残。
见波才表了态,钟迪和陈余等人连忙附和起来,“还请大帅三思!”
他们身为颍川黄巾军的智囊,自然要以颍川黄巾军的利益为重。
都把颍川黄巾军打光了,解了宛城之围又有何用?
彭辉、葛才等一干将领虽然没有附和,但脸上尽皆有了犹豫之色。
见状,李汗青不禁一声轻叹,“本帅知道……此时与汉军硬拼并非明智之举,可是,若坐视宛城被破,那么,我军便成了一支孤军,必将被聚集在南阳的所有汉军围攻,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
说着,他强自一振精神,目光炯炯地扫过堂下众人,声音一沉,“唇亡齿寒,绝不能坐视宛城被破!”
李汗青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唯有默然以对。
他们何尝不知道宛城的重要性,可是,如今的围困宛城的汉军已经超过两万,就凭雉县这四千多人……如何救?
见众人尽皆默然不语,李汗青突然神色一肃,望向了波才,“波帅,请你坐镇雉县,若战事不利,便退入雉西……若形势危急,就往大山里退!”
波才神色一变,连忙起身冲李汗青抱拳一礼,神色慷慨,“汗青只管放心南下!只要波才还有一口气,就会守住雉县!”
你李汗青都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我波才又如何不能舍了这条命陪你搏上一搏?
我波才确实没有你李汗青悍勇,也没有你李汗青会打仗,但论气魄,却不会输给你!
李汗青微微一怔,展颜而笑,“好!波帅就在雉县静待汗青的捷报吧!”
他没有再劝波才。
仗还没开打呢,怎能尽说丧气话?
波才眼神一亮,“好!这才是我黄巾义军的汗青将军!汗青此去,谁人能挡?”
闻言,众人尽皆精神一振,连忙附和,“对对……大帅出马,谁能挡?”
对啊,还没开打呢,怕个卵!
自长社到雉西、自雉西到肇县,连番激战,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但大帅何曾败过?
眼见突然间众人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李汗青不禁大喜过望,“好!各部立刻整军待命……”
说着,他一望钟繇,“元长,立刻在城中张贴告示,招募一批石匠,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钟繇却是一愣,有些不确定了,“大帅……你是说要卑职去招募石匠?”
其他人也是满脸疑惑。
都这个时候了,招募石匠做什么?
李汗青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招募一批石匠,本帅要立碑……为阵亡的兄弟们立碑,雉县城外要立,肇县那座矮岭上要立,将来……我军战斗过的地方都要立,为了那些阵亡的兄弟们!”
他要立碑,立起一座座丰碑,一座座能赋予阵亡将士荣耀的丰碑,一座座能激励活着的将士奋勇向前的丰碑!
钟繇浑身一震,连忙允诺,“是!”
他明白了李汗青的心思,那一夜,李汗青对他说过,“不能让将士们白死……”
波才等人也纷纷起身,冲李汗青抱拳行礼,神色肃然,“谢大帅!”
接下来,雉县城中一片忙碌,各部都在忙着补充兵员、整训部队,但一连过了两日,李汗青却依旧没有下令开拔。
第三天一早,在城中养伤的夏行实在坐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去县衙找李汗青了。
夏行刚到县衙大门口,李汗青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戎装,腰悬宝剑,英气勃勃。
不待夏行开口,李汗青便笑着迎了上来,“夏行,看来你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啊!”
夏行连忙抱拳一礼,“多蒙贵军的医官悉心照料,末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李帅,宛城危在旦夕,还请尽快发兵相救!”
在城中呆了两日,他已经听说了李汗青那些英勇事迹,知道李汗青既然开了口肯定就会去救宛城,只是搞不明白李汗青为何迟迟没有动作,他夏行能等,但赵帅他们等不起啊!
李汗青粲然一笑,“放心,辰时一到,本帅便率部南下!”
说罢,李汗青一拍他的肩膀,“走!先跟本帅去趟西门。”
夏行微微一怔,顿时大喜过望,哪还管李汗青带自己去西门做什么,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晨雾中,雉县西门大开,一队队将士从四面八方而来,队伍肃整,正朝城外而去。
城外,一块崭新的石碑矗立在距离城门十余丈远的空地上,下宽上窄,两丈有余,出城的将士迅速地集结到了那块石碑前,鸦雀无声,气氛肃穆。
李汗青带着夏行径直走向了那块石碑,到了近前夏行才看清那石碑的全貌:
石碑建在一个三尺高台上,下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基座,基座上好似还篆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李汗青带着他踩着九阶青石台阶径直走到了石碑基座前,缓缓转身,目光缓缓扫过集结在高台下的将士们,神色慢慢变得肃穆,“兄弟们,宛城形势岌岌可危,我军本该在两天前就前去增援的!可是,本帅直到现在都没有下令开拔……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待众将士答话,他便声音一扬,继续说了下去,“原因很简单:此次出兵,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闻言,众将士尽皆昂首挺胸,神色肃然,并无半分畏惧。
咱本就是被逼上了绝路的人,死了就死了,怕个卵!
再说了,跟着大帅打了这么多仗,咱何时败过?
要死,死的也是汉军!
李汗青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一张张毫无畏惧之色的脸庞上扫过,突然一声大赞,“好!人固有一死,若能为世人打出一个太平天下,死又何惧?”
说着,他猛然转身,望向了石碑,盯着基座上篆刻的文字高声诵读了起来,“大汉光和七年四月初三,汉军围攻雉县,前军校尉李汗青率部增援,大破八千汉军于此,所部将士浴血奋战,捐躯者共计三百五十九人:黄成、罗涛、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