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筮津,地处宛城东南十余里,是白水河畔一个古老的渡口,曾经商贾往来络绎不绝。
但是,自张曼成在宛城起兵后,宛城的商贸便断绝了,连接宛城与白水东岸各城池的南筮津也就荒废了下来。
李汗青虽然已经在着手恢复宛城的商贸了,但是,一来手中没船,二来白水东岸尽在汉军手中,也就没有急着去重建南筮津。
但是今夜,南筮津两岸却是灯火通明,人吼马嘶,热闹非常。
彭脱残部自汝南败退自此,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批渡船,便在南筮津抢渡,准备来投宛城黄巾军。
奈何渡船只有二十余条,而败退自此的人马却有数万,一时间根本渡不完,而王允所部豫州兵马又在后面紧追不舍。
于是,彭脱只得亲率数千疲兵死死地守住东岸渡口外围的大道,为众部属断后。
只是,所部将士自汝南一路败退至此,早已人困马乏,哪里挡得住士气高昂的豫州兵马,虽然占据了渡口外的矮岭,但是堪堪抵挡了半个多时辰便已露出了败相。
眼见防线即将崩溃,而渡口尚有大半老弱妇孺未曾渡河,已身披数创浑身浴血的彭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遥想刚刚起兵之时,败赵谦夺西华,席卷汝南,他彭锐何等威风,不成想今日竟落魄至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这时,东面的汉军的战鼓突然高亢了许多,又一波攻势即将袭来,彭脱又急又怒,顾不得感慨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连忙推开了正在为自己包扎左臂新伤的亲兵,转身就要上马,“亲卫营的跟老子走,再冲他娘的一”
见状,一个同样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连忙拉住了他,“大帅,您先走,这里交给末将和兄弟们”
“对对”
几个亲兵连忙附和,“大帅,这里就交给俺们了,你快渡河吧!汝南黄巾军离不开您”
一个身材魁梧身着道袍的俊朗中年也连忙劝阻,“大帅,事已至此,南筮津已经守不住了,还请大帅以大局为重!”
彭脱闻言顿时浑身一僵。
他自然明白眼下的形势有多危险:汉军的上一波攻击还没有结束,下一波攻势又开始了,那王允分明是势在必得,就凭这几千疲兵哪里挡得住?
可是,稍一愣怔,他又是神色一厉,翻身便往马背上去,“本帅岂能弃众兄弟而去?彭松已去宛城求援,张曼成必会来援,我等只需再坚守数刻,定能保得大家顺利渡河”
说着,他已上得马背,取下鞍侧的长戟一横,厉声高呼,“亲卫营听令:随本帅出战”
与此同时,矮岭东面三五里处,汉军阵前,年过不惑气度不凡的王允一身长衫,驻马昂首而立,举目西望,虽然自兵发汝南以来已经连胜数场,但此刻却是一脸凝重之色,“宛城贼寇势如烈焰,万不能让彭脱残部顺利渡河!”
说着,他突然转身冲身侧那个器宇轩昂、身披金甲的中年将领抱拳一礼,“就有劳陈王殿下来打这第三场了!”
他王允出身太原王氏,以孝廉入仕,只因清正得罪了权宦侯览,兢兢业业二十余载方得司徒高第征为侍御史,而今临危受命出任豫州刺史,整顿州郡兵马,联合地方权贵豪强,共讨汝南贼寇,数月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终于将彭脱所部击败,岂能半途而废,任由贼寇逃脱?
陈王肃然允诺,“孤义不容辞!”
这位陈王名为刘宠,乃明帝玄孙,袭封陈国,素有勇名,在此次围剿战中大展神威,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被一众豫州军将士奉为汝南箭神,他自然也是越打斗志越高昂,是以也不自矜身份高贵,每每都亲冒矢石。
得了命令,他便策马而出,厉声高呼,“陈国儿郎准备出战”
见状,身侧一个风采俊朗的中年文士忍不住一声轻赞,“陈王之勇官爵豫州,有他出战,彭贼定矣!”
王允虽然依旧神色凝重,却也附和了一声,“文举所言不错,此番能一举功成,陈王功不可没啊!”
那中年文士正是北海名士孔融,字文举,是王允当日临危受命出任豫州刺史时征辟的两位北海名士之一,另一位便是尚爽了。
尚爽却笑着摇了摇头,“若非刺史大人百般相劝,陈王又岂会率兵出陈国呢?”
这倒不是虚言,陈国紧临汝南,陈王刘宠又是汉室宗亲,但是,当彭脱席卷汝南之时,他只是一味地固守陈国,一直没有与黄巾军交战。
为了请他出兵相助,王允曾三次遣使前往陈国去劝说于他,最终还是尚爽出马才劝动了他。
听尚爽提起这一茬,王允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宗亲自有宗亲的难处,性若还需慎言!”
尚爽神色一滞,连忙冲王允作了个揖,“是性若失言了”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骑自前方匆匆而返,“报贼寇突然疯狂反扑”
闻言,王允精神一振,终于展颜而笑,“贼寇已是强弩之末了!传我将令:击鼓进军”
随即,战鼓再次被擂响,已经阵队完毕的刘宠所部应声而动。
与此同时,南筮津外矮岭前的战场上,彭脱堪堪击退了一波汉军,所部亲卫铁骑只余三十余骑,却又听得汉军鼓声大作,只得一声暗叹,连忙调转马头便退,“撤!”
在这时代,骑兵就是唯一的机动部队,这仅存的三十余骑便是他最后的倚仗,可不能就此葬送在乱军之中!
只是,刚刚退去的汉军听闻后方鼓声大作顿时又振奋了士气,悍不畏死地杀了上来,死死地咬住了正欲撤退的黄巾骑兵。
“杀啊杀啊”
“咻咻咻咻”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乱矢横飞,彭脱眼见是退不了了,只得一咬牙,又调转马头,舞动手中长戟杀了上去,“杀”
周围残存的步卒虽然尽皆疲惫不堪,却也纷纷呐喊着冲上来助阵。
他们不能退,因为渡口上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
他们不能退,因为他们的大帅都还没有退!
可是,即便他们悍不畏死,即便他们奋起所剩无几全力拼杀着,但冲向他们的汉军依旧越来越多,怎么也打不退
“咻”
混战之中,一支利箭破空,直奔彭脱的胸口。
“噗”
利箭破开甲胄,带起一蓬血花,冲杀在前的彭脱浑身一震,被那利箭射穿了胸膛。
他没有嘶嚎,没有挣扎,只是一声轻叹,松开了手中那已重若千钧的长戟,带着满脸的不甘与落寞软软地朝马下坠去了。
可惜啊,汝南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而我彭脱却没有东山再起的幸运!
就这么完了吗?怎么能就这么完了呢?我如何对得起大贤良师的信重,如何对得起那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嘭”
身体重重地砸在早已被鲜血浸染得一片泥泞的土地上,钻心的刺痛让他一阵眩晕。
就在此时,他在恍惚中听到了一声势若雷霆的咆哮,“颍川李汗青在此”
颍川李汗青
恍惚中,他的心底泛起了一丝疑惑:李汗青是谁?颍川不是波才的地盘吗?
只是,那丝疑惑很快便被那如潮水般袭来的眩晕感淹没了。
颍川李汗青?
不仅彭脱听得疑惑,一众豫州军也听得满心疑惑,却也被李汗青那如雷般的咆哮声震得动作一僵。
刘宠一直窝在陈国,自然也没有听说过了颍川李汗青的名头,但是一听那势若雷霆的咆哮声便知来人不好对付,当下便张弓搭箭,开弓如满月,朝策马舞枪冲杀过来的李汗青就是一箭。
“嘘”
利箭刺破虚空,疾若奔雷,掠过正在混战的乱军,直取李汗青的胸膛。
可是,那疾若奔雷的一箭,堪堪靠近李汗青便好似陡遭重捶,被捶得横飞了出去,那凄厉的破空声却比先前更加凄厉骇人。
相隔十余丈,刘宠自然听不出那破空声的变化,却神色一变,连忙拔箭开弓,却是三箭齐发。
“嘘”
三箭齐发一声响,却化作了三道黑色闪电破空而去,将李汗青连人带马罩住。
“当当”
奔李汗青而去的两支利箭堪堪到他身前丈余便被一团枪影劈飞。
第三支射向他胯下赤兔马的利箭随即消失,但那赤兔马依旧铁蹄翻飞,分明也没有被射中。
“杀啊”
有了当夜涅阳之战被黄忠偷袭的经历,李汗青没有去理会放冷箭的刘宠,而是自顾自地策马挥枪杀入了混战的乱军之中,枪影过出,卷起漫天血!
“颍川李汗青”
见状,刘宠顿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将弓箭往鞍侧一挂,拔出腰间宝刀,策马便朝李汗青杀去,“贼将纳命来”
颍川李汗青是谁?
一介反贼,敢如此屠戮我陈国儿郎,孤为何要管他是谁,先砍了他的狗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