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谷主已经是老年之态，陈柯多少觉得有些倚老卖老了，可是她年岁微轻，跟这两个老家伙一起，只能站在后面察言观色。

沈万修往前走两步，打起圆场，“柳柳谷主，我此次”

这柳谷主也是十分嫌弃沈万修这份口吃，眉毛一皱，将手中的拐杖一提一放，传出的并不是沉闷的敲地声，而是沁人心脾的滴水声。

水声过后，沈万修咳嗽两声，“多谢。”

柳谷主嗯了一声。

“此次前来，是为了赤玉葡萄。”沈万修不仅不磕巴了，甚至声音中清润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柳谷主表现出怒气，没好意的瞧了玄青一眼，“什么时候，玄青大师竟也要假人之口了。”

玄玉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沈万修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介绍起来，“这位是陈远光陈家主之女。”

“嗯？”柳谷主终于将视线转到陈柯身上，打量了两眼，一个闪身已经到了陈柯身边，一手拄拐，一手捏着陈柯的脉搏。

陈柯有些意外，身法倒是出乎意料的快，玄青的声音从脑中传来，“此为芳香谷第三十六代谷主，柳扶云。“

陈柯难免心安了不少，没了刚才的慌乱，任凭柳扶云在自己体内探索。

柳扶云捏了半天，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陈柯，又不可思议的看向玄青，又看回陈柯，“你果真是陈远光之女？”

陈柯蹙眉，脸上略有不明朗，“确是家父。”

柳扶云的脸皱的更紧，看向玄青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

”云柳！“

刚才带头带着陈柯等人进谷的女子很快走进来，柳扶云到，”带沈仙师跟陈小姐逛逛药田。“

这有些太突然，几句话不到便要赶人？玄青对着陈柯点点头，陈柯这才放心的跟着云柳出门去。

药田种的都是些不太常见的药材，可是陈柯没有心思看这些，他跟师父是被请出来的，还能有心思逛园子的简直那这个心可就太大了。

只是除了待客堂外，旁边的一处山谷更是吸引到了陈柯的注意，那个山谷的周围与其他地方的繁茂不同，简直是寸草不生，唯有一条细小的水流从里面被引出来。

“云柳姑娘，那个山谷是什么地方！”陈柯停下了问了一句。

云柳朝陈柯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我们芳香谷的秘境，乃赤玉葡萄生长之地。”

这就是刚才师父对柳扶云提了一嘴的赤玉葡萄。

“无人看守？”陈柯不由得提谷内的人担忧，那小谷无人看守，若是有人趁着夜色进来，偷偷拐进去，将那赤玉葡萄尽数拿去，又该如何？

“不必看守。”云柳说完等了一会儿又开始解释，“这赤玉藤结出的赤玉葡萄，非有缘人是摘不下的。”

陈柯了然，看来这赤玉葡萄自有巧妙。

“这赤玉葡萄，乃是神女经过此处时所留的一颗果籽，经过这几百年的时间，也才结果三次而已。”沈万修在一旁当起了解说。

又是神女？陈柯看了看待客堂，又若有所思的看向沈万修，“师父，不是你想来这芳香谷的吧！”

“咳咳！”沈万修的这声咳嗽直接就将他暴露了。

陈柯被起得双手插在腰间，正准备偷偷斥责玄青的时候，沈万修又说道，“师父，他本意是想要线带你回陈家的，我也是突然想起这芳香谷就在顺道上，而且之前师父曾来过芳香谷，我也是自作主张，莫要怪师父。”

“”陈柯真是不想翻这个白眼，可真的是忍不住，“师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陈柯一屁股坐下来，实在不想动了，沈万修也坐在一旁，想要抬手拍拍她，最后又放弃这个想法。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有时候也觉得玄青来的太早了些，明明也才是个十九岁的年纪，却要跟着经历这些事情，可更多的时候确实是让人心疼，太过于懂事了。

也曾问过玄青，为何要来的这么早，将陈柯带入这世间的大染坊中玄青则是摆出一副无奈，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淡淡的告诉他：已经太久了。

至于这话是什么意思，沈万修并没有再深入的问过，毕竟玄青来找自己，让他去当这个姑娘的师父，又为何不肯自己干这些事情，也是无人知晓。

这二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偏向谁，有的时候看到陈柯，也忍不住问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呢？

“师父，你为何会可怜玄青那个和尚呢？”陈柯的脑袋枕着胳膊，趴在腿上，不知有心还是无心的问了一句。

沈万修有些愣神，他这是可怜吗，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待客厅那边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角的屋舍突然倒塌，溅起不少尘土。

陈柯和沈万修顾不上闲聊，赶忙前去看，芳香谷也有不少弟子前去。

玄青远远的站在屋外，尘土散尽，柳扶云才从半倒塌的屋子中走出来，狠狠的看向玄青，玄青一脸平静，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陈柯和沈万修在玄青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柳到柳扶云身前小声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

“待客！不容有失。”

柳扶风严厉的丢下这一句话，朝着玄青冷哼一声，被弟子扶着走了。

云柳安排了一些人修葺房屋，自己则是走过来微微颔礼，“几位客人，请随我来。”

陈柯本想借机问玄青这是怎么回事，现下也没了机会，只能先跟着云柳到了少有偏僻的客房处，这个地方只有两件屋舍，云柳也只说一间是沈仙师的，一间是陈小姐的，独独没有玄青的，连解释也没有，安排完这些便也称有事退下了。

这谷主是怎么回事，怎么独独对玄青小气的很。

终于是抓住机会，陈柯赶紧问玄青，“刚才在待客堂，是怎么回事？”

“并无大事。”玄青淡然回道。

“玄青！”陈柯不满，突然大吼了一声。

玄青被吼的一楞，抿嘴一笑，“陈姑娘，此事说来话长，坐下慢慢说。”

甚至都摆上了茶台，看来确实是准备慢慢说了。

“柳施主曾在神女座下伺候过一段时间。”玄青起了个开头。

“哦？”陈柯倒是没想到，原来这柳扶云也跟神女有所瓜葛。

“神女本性爱玩，有一日新得的宠物跑了出去，一路寻去，便寻到了这芳香谷，那只宠物是一只大嘴猴，生性爱吃，恰好吃了芳香谷所种植的葡萄，甚至连根拔起，当时的谷主气氛不已，找神女理论，神女懒得辩解，收了大嘴猴之后，将它最喜爱的赤玉葡萄随手丢在了破败的葡萄园里，以作赔偿。

“出谷后，神女便不喜欢那大嘴猴，便将它送到了孤岛上，任其自生自灭，后又到处玩了很久，直到又碰上和尚的时候，失去了玩的耐性，将跟踪之人直接揪了出来。”

“这人就是柳扶云？”陈柯问。

“嗯”玄青继续道，“后来柳施主说，一路跟来，钦佩神女的德行，外加上那赤玉葡萄的厉害，特来报恩，只要服侍左右便可。

“神女本觉得麻烦，便拒绝了，后来见她穷追不舍，又见她资质不错，便留在了身边，曾与和尚有过几面之缘。

“后来，直到神魔大战，神女身陨柳施主觉得和尚我实在无情，随后不欢而散，直到如今。”

“所以，柳谷主是恨你负了神女？”陈柯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这故事里，也没听见你参与多少，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

陈柯眼看着玄青低下头去，眼生悲哀，赶紧转移话题，“那也不能把人家的待客堂打成那样啊！？你没还手？”

玄青摇头。看来只是躲闪而已。

“都过去几百年了，何至于如此呢？”陈柯不禁感叹道。

玄青淡淡笑了一声，看了看远方，“是啊，几百年了，何至于呢？”

“师父他，也是担心你。”陈柯还是想为沈万修说句话。

玄青转头看过来，想不明白陈柯为何好好的药提到沈万修，“万修施主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柯哀叹一声，“师父他，闷葫芦一个，能跟我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师父很在乎你，心里不爽”

“呵！”玄青听完这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很快又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们要等在这儿待到赤玉葡萄结出果来吗”陈柯问。

玄青道：“用不了很久。”

“嗯？”陈柯问，“听说那葡萄三四百年来才结过三次果。”

“陈姑娘可信我？”

“信！”陈柯斩钉截铁，后又想到什么，“柳谷主没有安排你的房间，你准备”

“和尚用不着。”玄青抢先说道。

陈柯突然有些尴尬，半天没说话，待喝了最后这一杯茶，随口说道，“睡觉了。”

随后回房睡觉，再也没看玄青一眼。

这芳香谷没什么规矩，不用起早，也没人叫，比陈家还要自由几分，陈柯一直睡到正午，才从床上起来，这被花椒伺候惯了，头发也不怎么会整理，索性拆了个干净，那绳子随便绑了绑，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结果一开门，陈柯就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好久，这才反映过来行礼，“柳谷主，突然来小女这儿，望见谅。”

正是柳扶云，一脸慈祥的站在门外，看见陈柯了还笑的非常开心，“饿了吧！”

陈柯赶紧否认，“不不饿！”

然后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惹得柳扶云哈哈哈大小几声，温和说道，“请陈小姐，随我来吧！”

昨日严厉的老奶奶，今日却变得如此慈祥，一事让人难以适应。

柳扶云将人带到了自己吃饭的屋子，让人上了一桌子的好菜，让人意外的事是，全是陈柯爱吃的菜，但是想要动手又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我做的，快吃吧！”柳扶云直接将筷子塞进陈柯怀里，又觉得不太够，挽了挽袖子，直接将桌上的一只羊腿抓到陈柯的碗里，“不用在乎吃相，随意。”

这甚得陈柯心意，扔掉筷子，直接上手啃那只羊腿，这大羊腿也算是打开了陈柯的心门，当下也放肆起来，问道，“以前神女也是这般吃相吗？”

柳扶云停顿了片刻，愣神看陈柯，看了足一盏茶，才缓缓承认道，”是呀，一模一样。“

“那柳仙师，可否跟我讲讲神女的事情，我对神女也是非常感兴趣的。”陈柯一吃，嘴上便没个把门的。

不知道是说错了什么话，柳扶云突然一手拍在桌上，“这臭和尚，到底做了些什么？”

陈柯嘴里还留着一口肉，不知道该不该咬下去，柳扶云剑陈柯有些尴尬，连忙换上慈祥的面孔道，“无事，你吃你的，还有一个汤在炖着，我去拿，你吃着。”

柳扶云走时还拍了拍陈柯，让她放心吃，还说别噎着，随后就出了门去，换了云柳在一旁侍候。

待吃饱喝足了，那汤也还是没见着，陈柯只好多喝了些茶水，最后打了两个饱嗝，这顿饭是吃的真舒服，味道菜品皆是满足心意。

可是出了这门，陈柯就楞住了，远处的山突然塌下一截来，声音随后传来，简直是轰隆巨响。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玄青突然就出现在陈柯不远处，终于站定，头上还蒙着细小的汗珠。

在下一刻，柳扶云也瞬间出现在玄青面前，手上的拐杖直指玄青脸面，悬在那处。

柳扶风转头看了眼陈柯，又是对玄青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哼，你除了会寻求庇护，还会什么？还当你终于有所担当，现在看来，臭和尚还是臭和尚，一点都没变。”

陈柯：“”心想着自己什么也没做啊，难道是这顿饭吃的不太对？

柳扶风又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走了。

玄青转头冲陈柯笑笑，也不准备解释什么，直接就伸出了手。

刚才明明是被柳扶云追着打了一圈，得知她的脾性才故意找自己做挡箭牌，陈柯还是头一次发现玄青能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不过这两人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岁了，还能这么玩儿，真的是难得。

陈柯吃好了，心里也开心了，便搭上玄青的手，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山河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