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兄，住手。”陈霜拦住何万山。

何万山气哄哄的坐下，鼻子都能喷出怒气。

“阿寒已死数十年，早已成了过往，阿柯也设计灭了你祈家门，你的命我不要，阿寒也不会想要。”陈霜已经觉得够公平了。

甚至，陈柯在青萝镇上所做已经足够抵了祈临玉所做的那些了，陈霜实在自责，不该让陈柯去青萝镇的，他让陈柯的手上，沾血了！

这是万万不该的。

何万山先是喷怒，再是震惊。

“陈柯妹妹，她，她”何万山顺着陈霜的这个思路想下去，突然觉得陈柯的心思，竟是比陈霜深沉了几许。

青萝镇被大洗牌了。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不行！既如此，这祈临玉必须死！”何万山将开土剑立在祈临玉眼前，“若是日后，这厮将仇算在陈柯妹妹身上，不行，必须死，以绝后患。”

“何兄！”陈霜拦住他。

何万山的心意他懂的，这祈临玉若留下，万一日常天长了，想起自家在一天之内被灭门

“阿柯迟早会入仙途的。”陈霜说道，“祈公子，你”

“我早就死了。”祈临玉突然说道，“跟着阿寒，一起死了。”

陈霜只觉自己心痛了那么一下，“你不配提她。”

“是，我不配。”祈临玉承认道。

柏寒虽然不是他杀的，却也是因他而死。

当唤德疯笑着双手沾血告诉他，那是柏寒的血的时候，他已然跟着死了，他是为了什么才苟且偷生这数十年。

他以振兴祈家为由掩盖这份伤，也害的祈临风一起疯魔了。

与他亲近一些的，都疯魔了，一个不剩。

“让我，去守阿寒的墓吧。”祈临玉最后这么说道。

陈霜眼中突然生了杀意，“你更是不配。”

陈柯所做的事情，和祈临玉所做的那些，已经算是相互抵消了，没必要再要祈临玉的命了。

所以陈霜不想要祈临玉的命了。

这一刻，他的优柔寡断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何万山自然感受不到什么，可他从心底觉得这祈临玉留不得，所以他在陈霜出身的时候，一剑砸死了祈临玉。

“何兄，你！”当血溅到陈霜脸上时，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何万山不以为意，冷哼一声，“这祈临玉的命你背不得，那便背在我身上。”

说完便出了门。

陈霜呆楞楞的看着祈临玉的尸首，人已傻了去。

南风进门的时候稍微吓了一跳，正巧花椒前来，拍了拍南风的头。

“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尸首啊？叫几个人来处理。”

南风哦哦两声，退走了。

陈柯的小院中。

玄青正在喂陈柯吃东西。

“你这么不要命的喂我，一定没安好心。”陈柯嘟着嘴，抱怨道。

这大晚上的，非让人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不吃还不行，很是无语。

玄青笑笑，“不折腾了。”

陈柯白了他一眼，“再折腾，我就得瘫了。”

玄青此人，自从心脏回来，便直接脱下了和尚的人皮，根本不给陈柯喘息的机会。

“你有心事。”玄青说道。

陈柯没有惊讶，他们都熟的不能再熟了，有没有心事的，装的再好都能被看的出来。

“你觉得”陈柯问，“我做的对吗？”

连陈柯都在想自己在青萝镇上所设的那些计，大洗牌，实在是能够称得上凶狠恶毒，不止祈家满门被杀，还有别的仙门被波及。

“若再来一次，你做不做？”玄青没有直接说对错，反倒回问。

陈柯想了想，语气坚定，“做！”

而且根本不能不做，倘若不做，以后便是天下的大祸。

“那为何错了。”玄青还是问。

陈柯没有说话，拽着玄青又给自己喂了一口，“我担心的是父亲和哥哥，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一个姑娘家，手上染满了鲜血，定是要自责的。”

“不会。”玄青说。

“为何？”陈柯问。

“因为，他们也是心存大义之人，否则，我不敢将你托付到陈家。”玄青又是淡淡一笑。

陈柯也是一笑，“是，是，是，我们玄青大师是什么人，名誉满天下呢，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神女心已经归位，普天下，封印魔族的禁制会破。”玄青道，“我已写信广而告知，四域大能均会前去维护。”

陈柯明白，压制禁制的神女遗物被悉数收回，肯定影响巨大，

“你有办法？”陈柯小心翼翼的问。

玄青拿出一卷琉璃帛出来。

“你怎么。”陈柯震惊，很快平复，转而心虚，“你怎么知道的。”

这绢帛正是在乱葬岗处，方外之地内，神女留言处获得的东西。

上面记载了镇压魔族的阵法，只不过是神女改良过的，不必在拼命的办法。

但其损失，也是人力难以承担的。

“从始至终都知道。”玄青说。

陈柯瞬间又焉了下去，“不是我想瞒着，我只是再想其他的事情。”

“说来听听。”玄青道。

陈柯老实交代，“将这魔族比作是突发的洪水，虽说堵不如疏，但我并不认为，我也已经与他们打了不少交道，他们毕竟是魔族，无论是堵或者疏，我觉得都没有用。”

玄青突然意识到陈柯的想法。

陈柯继续道，“不如，灭了他们。”

这话说完，连玄青都皱起了眉头。

想要消灭魔族，必有大战一场。

生灵涂炭，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这与君不悔的想法，背道而驰。

“你”玄青突然意识到陈柯想要做什么了，“你想要把这天下当做棋盘？”

陈柯知道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可意志坚定，“是！”

玄青实在没想到，陈柯竟真的这般想。

陈柯说出自己的计划。

“首先召出禁制最松动的那处，将那域的无辜人转移至其他域，再召集天下的修者赶到一处，将那处封起来，做最后的战场虽然确实会伤亡惨重，但这能保后世永安。”陈柯将自己的想法全数说出，“所以，神女记忆先不取，先将消息散发出去，排布完之后再取，否则，我怕那些回忆全都回来，扰乱整个计划！”

“你”玄青竟是在此刻怎么也看不透陈柯所想了。

这局棋太大了。

“所以，青萝镇，只是试验？”玄青突然问。

陈柯低下头去，承认道：“是！”

玄青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陈柯忐忑的问，“你也觉得错了吗？”

以青萝镇为例，上百仙门混斗，死伤成百上千，陈柯借了隋家失魂鸟一族的刀，将那些心思不正的修者尽数屠杀，皆是罪孽。

现在玄青这般，连陈柯自己都在怀疑，这真的是在行使大义吗？

“不！”玄青道了一句，看向陈柯，“是我入世太久，狭隘了。”

陈柯心里依旧发慌，这想法，就不该说出来。

“既然是为了后世永安，那理应做得。”玄青许久之后这样说道。

陈柯猛地抬头，她现在也看不清玄青的内心所想了。

“不过，此事需得慢慢斟酌，每一步都不能错。”玄青竟然是顺着陈柯的意思在思量。

“玄青！”陈柯的手指碰触到玄青的唇，让他不要再说。

这事情到此为止，尚未得出定论，结局也变化颇多，到此为止也罢。

隔日陈柯想要去看看陈霜，那祈临玉虽说是送过去了，但无论如何都会碰触到那段情伤。

正如陈柯所说，她到时，陈霜一人躲在屋中喝酒。

整个人都醉呼呼的，手中却还是抱着柏寒的那柄剑，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不停。

陈柯进屋后，让别人不要打扰。

自己取了酒坐在陈霜身边。

陈霜笑了一声，拿着酒过来跟她碰。

陈柯陪着陈霜喝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拦着陈霜喝酒，既然大家心里都装着不少事情，那就该喝个痛快。

“阿柯，谢谢你，你寒姐姐泉下有知了。”陈霜说着。

陈柯摇摇头，“我答应过你的，我做到了。”

“是！”陈霜承认，“但我后悔了，悔在不该叫你去柏翠山这一趟，阿柯，你怪不怪我，如今你的手上沾满血腥，我应该亲自去一趟。”

陈柯早知道陈霜会如此说，笑了两声，“哥哥，你多虑了，那些人我一个也没杀，一滴血都没站沾到我身上。”

陈霜转头看过来，像往常一样去摸陈柯的头，“傻姑娘，你骗到我了。”

陈柯笑不出来了。

陈柯又说，“真后悔，就不该将你放出陈家，不能让你跟着玄青大师出山，世界各处皆是洪流大海，原本只想你是那一滴浅薄的水，没成想，你是时间狂澜的风，竟是将这世间掀掉了一层皮。”

“哥哥！你”

“你没做错，没人怪你，只是我和父亲，自私的想要将你关起来，快活一世罢了，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到头来，竟是让你染了世间的浊血。”

陈柯哀叹一声，“喝！”

然后这兄弟二人便在白日里，饮酒浇愁作乐。

晚上的时候，玄青到来，将陈柯从这酒池带了回去。

竟是喝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陈柯再醒时，旁边躺着的正是一丝不挂的玄青，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样。

犹如天打雷劈一般。

在陈柯醒的时候，玄青也醒了。

“你，你这什么表情？”陈柯有些想不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可是玄青这什么表情，虽然与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可是这明明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陈柯不想管这些事情，本来是想将衣服丢给玄青，却又看到了他肩膀处的咬痕，大为震惊。

“我，我咬的？”

玄青没有否认。

除了妖痕，前面还有一些红痕，引的陈柯脸都绿了。

“赶紧穿衣服。”陈柯将衣服丢给玄青。

玄青笑笑，不以为然，开始穿衣服。

“等等，你这抓痕”

陈柯见玄青的后背也没能幸免，全是红色的长条痕迹，遍布交错，甚至有的痕迹竟然有血痂。

玄青皱着眉头看她。

陈柯脸红到底，赶紧催他，“你，赶紧穿衣服。”

玄青笑笑，将衣服三两下穿好，就被陈柯赶走了。

屋内传来一阵阵的闷喊，过了很久陈柯才从屋内出来。

三日后，紫环山陈家议事堂内。

陈远光拧着一张长白山的冷脸，怒喝道：“不行！”

陈柯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陈远光与陈霜了，还有陈家的数十位长老。

堂内安静了好几盏茶的工夫，倒是坤泽先站了出来。

“我觉得，陈小姐的这盘棋虽大，但相比于后世永安，还是能够拼一拼的，众位觉得不行，自然是觉得为何要牺牲这一辈人，去保全后来人，觉得不值罢！”

坤泽说的，正触及了九成修者的逆鳞。

这话自然有不少长老出来反驳。

“你是什么人，竟然说出这等作践我等的话来，简直是不知礼数。”

“是呀，看你年纪轻轻的，权当你是莽撞，便不计较了。”

自然也有那么一两位长老没站出来，稳如泰山的坐在座上。

直到将坤泽从头到尾数落了个通透，又转头数落陈柯。

“你这小丫头，虽然身为神女。可毕竟记忆还未寻回，是否再考虑再三。”

“是呀，我们这些长老加起来都有快两千岁了，万事还是需要想清楚才行。”

陈柯见这舌枪突然转向自己，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喝手中的热茶。

下一刻，玄青从上座起身。

“论年纪，怕是在座的加起来，都不及我。”

这话说的冷冽十分，那些长老哪里还敢说什么。

沈万修也站出身来，站在玄青身后，“若是为了谋求后世永安，我沈万修无惧与身死。”

这名声大的几位纷纷都站在了陈柯这一边，那些长老再也说不出什么，而是看向陈远光，毕竟陈远光才是第一个站出来说不行的。

过了许久，陈霜也站了出来。

“我也觉得此计不通。”

陈柯皱眉，看向陈霜，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陈柯张张嘴，又闭上，不再说话。

玄青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陈家的两位施主，你们的不愿意与这些长老不同，那些长老是因为不想为后世栽树，而你们的不愿意，则是为了阿柯不被世人唾骂，怕她年纪轻轻，背了这千以万计尸山血海，往后再也睡不好叫罢了。”

这才是陈远光与陈霜不愿意的真相。

山河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