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阿元有什么急事?
罢了,既是苏娘子那边的信,自然要郑重对待。卫英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来,谨慎地将其覆在信封上,再用两根手指捻住。
迎宝:“……”
见卫英既然将信收下,迎宝怪异地瞧了他一眼,拔腿便走了。这男人长得虽然粗壮,但是动作怎地这么女孩子气,看起来怪瘆人的。
卫英捻着那封信,小心翼翼走到自家公子门外,小声地唤了一声咏雪。
咏雪走出来:“卫英大哥。”
卫英捻着信道:“方才有个小厮,说是阿元让送一封信来。”
咏雪正要接过,卫英教她:“你要隔着帕子拿信,万一这信封有毒,便不好了。”
咏雪听话,同样也隔着帕子捻着信,小心翼翼送到苏云落跟前:“娘子,阿元送来的信。”
那厢卫英预备到灶房中大展身手,又听得有人在叩门:“卫英大哥,我是阿元。”
卫英打开门,看着阿元心中同样也拿着一封信,不由诧异道:“你方才不是才差人送过信来吗?”
阿元莫名:“什么信?我不会写信,这信是别人送与娘子的,我怕有急事,便将信送到这里来了。”
“不好。”卫英念头一转,掉头就往院里走。心中还想着,果然来历不明的信不能随便收,幸好方才他是隔着帕子拿的,这才没有中毒呢。
阿元哎了两声,也没叫住卫英。
他挥挥拿在手中的信,无语地站在门口。
幸得卫真从灶房撩帘出来,瞧见他在门口,赶紧请他进去。二人才走到半道,就见卫英猛然从里头蹿出来,疾步走到阿元跟前,取过那封信,也顾不上什么有没有毒的了,只管将信封撕了个口子,将里头的信纸取出来,展开,细细看起来
咦?阿元这才反应过来,气道:“你怎能随便看东家的信呢?”说着便要夺过来,卫英却早就看完,面色古怪地看向卫真,很不确定地问:“咱们公子,果真有少奶奶,还生了一个小公子?”
卫真闻言,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苏掌柜可还在里头呢。
卫英将信一挥:“信上说的!”他的手上,却是两张信纸。
此时,苏云落由咏雪扶着,微微瘸着腿走出来,闻得卫英所说,却只倚在门口,垂着眼帘,面上无波无澜。
方才她拆开信,本以为是阿元写来的,却不成想,上头寥寥数语,写的却是,离京多年,顾老师可还记得家中妻儿。如今稚子已到启蒙之年,而亲爹才华出众,可否能在启蒙之师上指点一二。
当时她心中便是一颤,满心俱是凉意:顾闻白竟然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她竟然,又遇上了像赵栋那般的渣男?家中有发妻,却犹不满足,还要在外头寻心中的那一株解语花。
她垂眼去看顾闻白,只见他沉沉睡着,唇边浮起一缕笑意。是因为又骗了一个女子而欢喜吗?怪道他之前看着冷冷淡淡,如今缠上她,好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像个情窦初开的。
自娘子看了信,咏雪瞧着自家娘子的面色越发的难看,不由得有些慌,忙唤一声:“娘子……”
这时卫英急急闯进来,见苏云落拿着信,面色青白,急道:“苏掌柜,可是这信不对劲?”
苏云落抬头,美目轻轻瞟他一眼,将信递给他,而后缓缓起身,与咏雪道:“我们走。”
咦?苏掌柜怎地要走?
卫英低头看信,不过须臾,竟猛然冲了出去:“我寻大哥问个清楚!”他出得来,却是又夺过阿元手上的信,将看起来。
看完,这才有了方才那一问。
卫真闻言,也将两张信纸拿过来,细看起来,半响蹙眉道:“这两封信,是同一人所写。”他视线余光瞧见苏云落缓缓走过来,便斥卫英道,“我与你乃公子长随,最是知晓公子的事情了。当年公子离京时,并未成亲,又哪来的妻儿?”
苏云落并不语。长随长随,最是适合替主子遮掩事实了。
卫英摸摸头,呵呵傻笑:“这倒也是,以前是挺多小姑娘喜欢咱们公子的,可公子谁也看不上。”
卫真不理他,只拿着两封信迎上前,恭敬地与苏云落道:“苏掌柜,您且看,这两封信是同一人所写,同样的内容,目的是要拆散……挑拨您与公子的关系。”
她与顾闻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方才牵了牵手的关系!
虽如是想着,脸上的脸色已经好看许多。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卫真:“你且说,这信是何人所写?”
这便是她不耐再寻良人的一个原因。方方面面皆又要从头开始,了解他身旁的亲朋好友,再将自己融入进去。虽然她觉得自己本身并无让别人挑剔的方面,但被人在背后暗暗猜测,总是不喜。假如是小门小户的还无所谓,若是富裕一些的人家,那些个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便足以让她打了退堂鼓。
倘若,还不是一个只一心一意对她的郎君的话,越加的煎熬。
此前倒是忽略了,顾闻白背后的家族。
因他一直独自带着卫英在灵石镇,素日里也分外平常的样子,她倒是没往远处想。
如今嘛,不过她与他这段情缘方开了头,便有戏上门了。
想起便劳心劳力,今晚还须得再敷美颜膏才好。
也罢,既然选择与他牵了牵手,便是作好了面对风雨的来临。
卫真瞧着苏云落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平静下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娓娓道来:“苏掌柜省得,前些天有人来寻公子麻烦,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子嫡亲的舅家表哥。那人叫于扶阳,身旁还有一个满肚子坏主意的,叫贺过燕的……”
他大略地将于扶阳与公子这些年的恩恩怨怨说了一通,不过,到底是隐瞒了一些公子时常被于扶阳欺负的事,而后道:“瞧这字迹,不像是于扶阳的,那定是那贺过燕写的了。那厮是个里外俱是坏透了的,家中一贫如洗,囊中空空,却是常骗那舅家表哥的钱。”
卫真说的时候,卫英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心中想,公子原就没有苏掌柜那般厉害,如今又牵扯出公子曾被于扶阳欺负的事,公子的形象已然是一塌再塌。不晓得苏掌柜还看得上自家公子吗?
身为公子的贴身护卫,卫英真是操碎了心。
苏云落听着,美目中水光缓缓流转,细眉轻轻上挑,道:“他们写这信来的目的是为何?仅仅是挑拨我与顾老师的关系?”还一式两份,内容雷同。送信与她倒是正常,但又送信与顾闻白,却是为何?
其实卫真将此事说与苏掌柜听,心中也十分忐忑,与自己亲弟弟的想法不谋而合,生怕苏掌柜嫌弃了自家公子。但又见苏掌柜开始是有些恼怒,不过片刻已然平静下来,心中不禁暗暗佩服,不愧是明远镖局的东家,很有大东家的风范。据他所知,明远镖局的据点可是遍布南方六府各地的,其他的不说,传递书信的速度是足以与官家驿站媲美的。
此时听得苏云落发问,知是她对他所言亦还持怀疑态度,不由越发的谨慎:“公子的舅家表哥,向来癫狂,属下也不晓得,他这是何意?”
苏云落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冷冷的:“你们二人敢指天发誓,信中所言顾老师的妻儿,仍是别人胡编乱造,并不存在?”
卫真几次见她,只觉得苏掌柜是分外柔和的人,不过是娇俏中带些凌厉。便是那日门前大乱,她端坐在绣墩上指挥属下绑了黄三等人,也没有今日这般的凌厉气场。自家公子,眼光果然不俗!
他语气越发的恭敬,看了一眼卫英,两兄弟语气肃然,齐声道:“我们二人所言,字字属实,不敢欺瞒苏掌柜。”
苏云落仍旧看着他:“几年前你们离京之际,顾老师已行了弱冠之礼,家中父母,并未替他相看人家?”
离京那一年,乱糟糟的,便是公子的弱冠之礼,大太太亦不记得了,哪里会操心公子的婚事?倒是整日忙着替于扶阳相看人家,不是高门大户的嫡女,还不屑得看呢。
但这些却是不好在这里说的,卫真道:“公子向来挑剔,对父母相看的人家,并不满意。”这是又暗暗捧了一下苏云落了。
苏云落的面色却不变,只略略点一点头,朝四周看了一下,略提高声音:“小战。”
一道青影从屋顶滚下来,落在地上,笑嘻嘻的:“东家。”
“去查,是从哪里送来的信。”
小战打了个响指:“回东家,那小孩名叫迎宝,是从来福客栈出来的。”嘻嘻,他可比那卫英聪明多了,方才瞧他用帕子覆在信封上捻着,还以为他有多聪明呢,谁知是个憨汉子。嗯,以后若是东家与那顾老师成了亲,他就天天欺负这憨汉子。
“你倒是机灵。”苏云落淡淡地夸了他一句,看了一眼天色,“既如此,那便用过饭后,再到来福客栈消消食。”
小战好几日没松筋骨了,闻言顿时道:“好咧。”
卫英赶紧献宝:“苏掌柜,今儿是我准备的羊肉铜火锅。”
小战顿时流下口水来:“憨哥哥,我去帮你片羊肉。”他刀工可好了,能将人身上的皮毫发无损地剥下来呢。
卫英不高兴了,瞪眼道:“你叫谁憨哥哥?”
小战揽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上回在黄家,我觉得哥哥剃头的本事不错,下回若是有剃头的活,弟弟定会叫你。”
卫英顿时自夸起来:“那是当然。哎,我觉着你爬墙的功夫不错,在哪里练的?”
小战道:“这个嘛,往自己腿上绑两个沙袋,早晨起来便开始爬墙,爬上六个时辰,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上十来年,爬墙便轻而易举。”
卫英琢磨:“那明日我便寻来两个沙袋,好好爬墙。”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灶房,好似一对不见多年的好兄弟。
苏云落吩咐咏雪:“你且去帮着打下手。”总不好在屋里等着吃的。
咏雪自应下去了。
苏云落又拐着脚,进了房。在外头天气虽然晴好,但还是怪冷的。她在火盆旁的小杌子上坐下,摊开方才看的话本子,边看边烤着火。
顾闻白仍旧在榻上静静地沉睡着,方才她狠了心,掰开他的手时,见他的眼皮似是动了一下,还以为他要苏醒了,差些没将那信甩到他面上去。在那一瞬,到底是起了怜悯之心,只将事情摆在外头说开了。
按照她之前对他的印象,本以为他以前的生活,原是衣食无忧、顺风顺水的呢。毕竟之前那种清清冷冷的气质,不像是受过生活磋磨的。
不过,她低言道:“按照你这般骄傲的性子,定是不会抛弃妻儿的。”
话音才落,却听得外头传来稚嫩的童声:“苏娘子,您吃烤芋头吗?”
是卫香。
苏云落不禁微笑:“小香吗?快快进来。”
须臾,卫香果然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小短腿癫癫的进来了。
竹篮里果然堆了好些圆滚滚的芋头。
卫香依偎在苏云落身旁,闻着苏娘子身上香喷喷的味道,看着苏娘子将芋头煨进火炭里,咽了咽口水:“苏娘子,英叔说很快便可以吃火锅了。可是小香还想吃烤芋头。不过娘亲说了,若是小香吃了烤芋头,便不能多吃火锅。小香好苦恼啊。”
苏云落一笑,摸摸卫香的头发,笑道:“小香可曾听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卫香瞪大眼睛:“小香吃过很多鱼,可是没有吃过熊掌,好吃吗?”
果然是个小吃货,天天想着吃。
苏云落哄她:“小香可不能贪心,那熊掌可是比小香还大呢,你若想吃,倒是有那么大的肚子吗……”
……
未时二刻。
来福客栈的胖小二正倚在柜台旁打瞌睡,忽而听得帘子响动,他立马条件反射,躬身迎上去:“客官,可是要住店?”
话已说出口,他眯着的双眼才睁开,哟,眼前是一位穿着上等红狐裘衣的俊俏娘子,头梳高髻,上头插着几支珍珠钗子,那珍珠,圆滚滚的一颗,可是比自家掌柜娘子的大多了。身边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眉清目秀的少男少女,看那穿着,也值好十几两银呢。
胖小二在心中估算完客官的价值,眯着的老鼠眼更成了一道缝,瞧这娘子的气势,若是服侍好了,估计要得不少赏银呢。
果然,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掂出一个荷包来:“贺过燕住在哪里?”
胖小二一愣,脑中迅速掠过一出正房太太抓奸的大戏来。啧啧,上头住的那个,可比眼前的这位差远了。
既是抓奸的,哪有不帮着正房太太的道理。
是以他利落地接了荷包,利落地出卖了贺过燕的房间:“天字二号房。”
解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