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是我考虑不周,以为府邸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卜赢转着轮椅上前,看着南风腿上的小白,眼底是愧疚。
南风一手轻轻拉着小白的腿,一手小心翼翼的上药,闻言道:“也不算什么危险,不过就是和狗干了一架。”默了默,补充,“没受伤。”
女子声音平淡,面对刚才的委屈和危机,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里。
卜赢却微微蹙眉,心里总觉得不太对。
“你要是觉得生气,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出气。”
“那你把她喊来,按着,我打她一顿。”南风忽然抬头,直直的看向卜赢,眼底满是认真。
卜赢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好像被人狠狠打了脸一样。
突然,女子莞尔一笑,继续低头上药,故作轻松道:“开玩笑的,我哪里有那么暴力。你帮我把纱布拆开,我给小白包扎。”
卜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底复杂。
“快点啊。”南风催促。
从桌子上拿起纱布,两个人配合着把小白包扎好。
把兔子放在卜赢腿上,南风抬了抬手示意手上有药,“我去洗洗手,你先帮我抱一会。”
说罢,朝侧殿后走去。
卜赢突然转身,看向她的背影,开口道:“你不用这么委屈。”
不用......委屈......
南风终究是一步步的停了下来,不过并没有回头。
眼底的湿润让她不由的抬起了头,许久,缓缓道:“当我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你们的对立,知道她依旧可以在你府里这么嚣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份委屈我得受着。”
南风轻笑,“你或许可以为了我出气,如何出气我大概也能想出来。其实挺没劲的,我也不愿让你为难。”
“南风......”
“你不是说能给我找到祛疤的大夫吗?快点,我可不想再被人怪异的看着了。”
截断他的话,南风朝后院走去。
那一天,她在后院的一个角落待到了那个人离开。
哑娘过来寻她,看见她满脸的泪水,抱着她痛哭起来。
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行了啊,矫情一会就够了,别我刚好,你又来惹我哭。”
周婆婆也找了过来,看那女孩满脸泪水却笑着的样子,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姑娘,您是战王的救命恩人,何必这样委屈?这件事,说到宫里去,您也是占理的。”
南风扶着哑娘起来,点头赞同,“是啊,我不输理。但是,你觉得宫里如果是个讲理的地方,那个郡主还能那么嚣张吗?”南风抬手擦了哑娘的眼泪,同二人道:“人没事就好,想那么多干嘛,好好活着那不好吗?”
一手拉着一个人,朝正殿走去,边道:“走走走,吃饭去,我都饿了!”
那件事的确没有起什么水花,后来南风只听说那个安宁郡主被太后责怪了两句禁了足,随后她院子里就多了一些赏赐。看着那些金银珠宝,南风那还是很稀罕的。放在现在,她眼见过最珍贵的东西那都在电视里面。
珍珠宝石的手边摸着,这还真是第一次。不过第二天她就让左一帮忙,出去偷偷换了银票,说是钱握着比较踏实。
而自从那次后,南风再也没有见过卜赢,她也没有主动去问过。
那也是她跟着他回京都后,唯一一次和他想见。
战王府的日子,慢慢的过成了一种遗忘。直到那天,周婆婆纳鞋底的时候说了一句王妃娘娘,南风才骤然从自己的那个迷雾般的世界里出来。
那日她自回京都后第一次向左一问了关于卜赢的事情。
“卜赢,有王妃了?”
左一神色微动,有些为难的看着南风,“......是,但是木姑娘是主子失踪期间,太后下旨成的婚事。南姑娘......”
“你慌什么?”南风笑了一声,打趣道:“我看着很像找事的吗?”
左一不太明白南风什么意思。
看着左一那满脸担心的表情,南风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
“我今个听周婆婆说的,都没人和我说,我好奇嘛!来这里这么久都还没有去看看人家,挺不好意思的。
对了,你回去问问卜赢,给我找的大夫什么时候过来?怎么,现在回来了,救命恩人这事就不重要了是吧?”
左一忙躬身道:“姑娘的恩情,定然不会忘。”
“这你说的啊,我可等着恢复我如花的美貌呢。”说罢,南风开始赶人,“好了,好了,你回去吧,记得这事啊,很重要的。”
左一看着面前姑娘不耐烦的赶人,玲珑的心思也没能敲定这姑娘到底是何意。
说是吃醋吧,好像也并没有,说是不在意吧,也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左一抱拳微微躬身,退下了。
南风脸上的笑,顿时下了,深深的吐了口气。
回头看着那精巧干净的院子,耸了耸肩,喊道:“哑娘,收拾收拾,我们出去逛街。”
南风带着哑娘去了一个小小的茶馆,茶馆里的生意并不好,南风挑了窗口的位置望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她这次真的是感觉到自己的不开心了。
来到这里,她不开心。
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和陌生的人做着并不从心的交流。
她有些着急,她想要很自然的融入这个新的圈子,可是自己的本性却让自己一步步的往后退。让自己更加完美的戴上面具。
也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孤身一人的她要去哪里呢,她能去哪里呢?
在森林里的时候她想象过回来后的生活,想过卜赢会把她带进他的后院。
甚至想过,他会不会娶她。
可是,回京后他十分熟练的进入了自己的情景角色,并且理所应当的认为她该会理解。
确实,再没有现在她明白卜赢的为难和处境了。那一天公主出嫁的时候,那样的风光,她心里的不开心却那么明显。
他亲妹妹他都没办法做主,更何况她这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
她当初怎么劝他活着来着?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是啊,他还要报仇,还要在这个权势的圈子里摸爬滚打。
京都的二十天,没有让南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却明白了,这样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
遇见的每一个人,以后要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权衡利弊,可能带来的得失。那样的日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况且,他已经有了妻子。
南风趴在桌子上微微合眸。
三年了,这才有了穿越人是真正的茫然,却没有穿越人士该有的优秀。
这条路,她注定走不来。
哑娘看出她的不开心,可是她不会说话,只能安静的陪在身边。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消耗过去,外面的天色渐黑,南风却还没有回去的意思。面前的茶冷了一壶又一壶,换了一壶又一壶,可是她却一口都不想喝。
哑娘终于有些着急的推了推南风的胳膊,示意她外面天色已晚。
南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疲累。许久,对着哑娘笑了笑,“他替我安排的可真好。”
哑娘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她什么意思,南风摇了摇头,拉着哑娘的手摇了摇似在撒娇。
“好哑娘,我不想回去了,你回府去把周婆婆喊回来,还回去巷子里吧。”
哑娘看着她那样,心中也有不忍心。她也不喜欢规矩那么大的地方,寄人篱下,好像事事都自己做主,但是事事又不是自己做主。
点了点头,让南风在这里等自己,就往王府跑去。
柜台里的老板正趴着打瞌睡,南风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在桌子上放了银钱站起来朝外面走去。天色渐晚,东方的天空出现了几颗星子,南风站在茶馆的台阶上,看向战王府的地方笑了笑。
抬步离开了。
两年后。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北灵河的河水解决了天朝南方大半州县的吃水问题,在湘江更是分流出数条河流汇聚成一块块的湖泊,组成了湘江这个依山傍水的城市。
南风在这里邻水的一处南来北往的地开了一家小茶馆。在这水运发达,人流来去十分匆忙的地方,这样的一家茶馆显得有些突兀。
是以生意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差。
一天流水下来,总有二三十文的纯利入账,保证日常的开销。
茶馆不大,二三十平的样子,上下两层。一层做生意,二层住人。
平时生意清闲,她多喜欢在门口那一小块的平地上坐着,看着来来往往各样的船只,遇到熟人打个招呼送两把瓜子,不熟的笑一笑争取来年混个脸熟。
当然也有忙的时候,比如每年的九月份。碧灵湖中那一小片的空地上,那四五十棵灵雾将要采摘二次的那十来天内,这一片的客栈以及南风的茶馆都会爆满。
原因很简单,那片地方的主人手里的那些宝贝茶树每年产的茶叶都是当年找客户,当年成交。
是以,茶叶未采摘之时,已有众多商家派人赶来巴巴的等着消息,以及和众多的商客打打招呼,以便谁得了茶叶能分得些许。
南风靠在门口看着不远处湖心小岛上的碧绿碧绿的茶树,想着那写个商人翘首以盼的目光,忍不住想笑。
还真是,物以稀为贵啊。
不过说实话,韩一鸣第一次泡这种茶给她的时候,她喝的第一口是吐了的。
太苦了,苦到她怀疑人生,比纯美式咖啡还要苦,真不知道喜欢这种茶的人口味是有多独特。
不过,茶好不好喝她不在意,生意好了,她自然乐意看着他们每年巴巴的等着茶叶。
说来这茶本不是什么稀罕货,原本是二百年前,这里一种普通的茶树同本地的一种却雾树杂了,才生出这样新的品种。可是这茶极苦,没人喜欢,慢慢的就被淘汰了,只这碧灵湖中还有几十棵。
只说后来有一年皇帝来此巡游,路过此地正好九月中,看到湖心的空地上绿油油的树,问了才知道是茶树。当即便让随行的太监采摘,青着就泡了水。
茶水苦涩,那皇帝却喝的开心只说后味甘甜,立刻提为贡品让人每年送入宫中。
开春的嫩芽一批,九月中旬的新芽再一批。
当年,这碧灵湖就被当地的官员给保护了起来,每年开春和九月半准时采摘了那中间新生出来的嫩芽,冰木箱子保存快马送入京都。
后来,皇帝觉得这样太过麻烦,劳民伤财,才让人把茶叶炒好了,按照普通的贡茶一样送入京都。
当年,谁人能喝上一口灵雾,那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后来,皇帝驾崩,新皇登基对这种茶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于老子提的贡品又不敢说,这是什么玩意,你们别送来了!但是底下自有体察圣意的,慢慢的这种茶也就不再送往京都了。
灵雾之热告一段落,但是世界之大,独特品味的人肯定不止皇帝一个。而这东西最近二三十年突然火起来则归功于前任皇帝仁宗皇帝的明妃娘娘。
她在世时极其喜欢灵雾,每年都会让人特地从湘江购买送去宫中。她影响力原本是没有皇帝那么大的,但是人家厉害啊。仁宗皇帝十三年,她在皇帝的支持下极其艰难的开办全国第一所公家学院,然后第二所,第三所......等等。
书院第一条原则,免费广收天下有才学的人才,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这一举措在当时影响极其大,特别受到一些不怎么有钱,有权,却很有热情的青年才干。而广为太下百姓谋福音的明妃娘娘自然成为大家心中那颗明亮而又散发着温柔光辉的星星。
从古自今的追星,那星星吃的用的那必须效仿啊!
是以,灵雾一时间成为文人墨客之间热门茶水,一直延续至今!
当然,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下这个伤害了上位者利益的政策肯定是被一些世家群起而攻之的,具体细节南风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位明妃娘娘很年轻就死了。
“老板娘,来壶随意的红茶。”
一人走下小船,登门跨入了店里,见这小小并不是多么起眼的茶馆竟然满客有些惊讶,随即也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