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已经学乖,对于纪遥的要求照做。
纪遥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打开的首饰盒,唇角几分玩味。
“香奴何在?”
翠儿:“回小姐的话,香奴对府中规矩一概不知,怕是不能伺候好小姐,所以要送去嬷嬷那里教导规矩。”
纪遥:“教几天?”
“是早晚去,白天拨回来伺候小姐,小姐不必担心。”
纪遥:“所以现在,我应该要去拜见嫡母了?”
“是的。”
纪遥对着铜镜,伸开双臂,转了一圈,问两个丫头:“我美吗?”
两个丫头急忙点头:“小姐姿色无双,自然是极美的。”
就在两个丫头担心纪遥问她和三小姐谁美时,就听纪遥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美就多看两眼。”
…
香奴回到院中,人已没了半条命。
都说那些老嬷嬷是最可怕的,她今日总算是明白了,折磨完她还要把她送去大厨房里做帮工。
香奴是没做过活的,原以为做小姐的丫鬟,最辛苦不过是烧水伺候小姐洗漱,又或是洗手作羹汤。
她是没想到还要受这劫难。
早就知道她家小姐是个没良心的,她怎么就想不开去怼那个老嬷嬷!
香奴推开门,正想着找纪遥诉一诉苦,却发现屋中根本无人。
啧,想起来了,去拜见夫人了。
晨起问母亲安是规矩,糟了!
她发誓,若是无人为难纪遥,她就去吃屎!
…
同一时刻,纪遥目视前方,眼睛清澈如水,温柔而又坚毅的看向主座的美妇,而后双手撩起裙角,动作利落的双膝跪下,额头触到实地。
“长女遗宛,给母亲请安,女儿多年未曾尽孝,不奢求母亲原谅,只日日祈愿母亲岁岁安康,长命百岁,以求一点心安。”
屋内寂静无声。
这种寂静从纪遥已出现就开始了。
谁都知道,这个只听说过名字的李遗宛是被流放出去的。
既然是流放,那当然是往偏远穷困地区流放。
再美的明珠,被那凛冽的寒风一吹,被那似火的骄阳一晒,再被贫穷的苦日子一折磨,也要布满裂纹黑斑,脸上每一寸纹路都要写满她在俗世中受过的苦难。
谁能料到,李遗宛竟是这般出尘绝艳的女子,就连那气质,也是十足十的大家风范,连许多贵女都比不上。
怕她太过粗鄙,上不得台面。
也怕她太过抢眼,心机深沉,贪婪无度,搅乱整个后院。
赵姨娘噗嗤一声笑了,懒懒道:“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还如此孝顺,老爷见了,怕是喜欢的要捧在手心里宠呢!”
周姨娘咳了两声,伸手拍了拍赵姨娘,小声开口:“玉娘!”
赵姨娘这才止了笑。
夫人郑氏倒是个大度性子,也许是知赵姨娘性子,竟未曾抬眼看赵姨娘一眼。
三小姐李遗柔随了其母周姨娘,温柔怯弱,同样提起裙角,跪下,声音细柔:“给母亲请安。”
嫡子李容与李遗柔同岁,只是出生晚了月余,此刻也跪下,恭敬的磕了个头,“给母亲请安。”
豪门大族,注重孝道,晨昏定省,必须恭谨。
“都起来,坐下吧。”
夫人郑氏不过三十出头,看起来十分年轻,五官大气舒展,气质倒是如一般女子温和,中和了五官的英气。
雅图搬来凳子,三人坐下。
郑氏先问了一番嫡子李容的学业,又问了李遗柔的书画女工。
李容声音朗朗,对答如流,郑氏所问之书皆烂熟于心,少年显然被教育得很好,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一观便知未来前途无量。
三小姐李遗柔就太过怯弱了,说话声都高高低低,极不平稳,但是在琴棋书画上应是钻研颇深。
郑氏是严母,相府后院并没有太多莺莺燕燕,妾室子女也少,对子女的自然是要求少而精。
换一种思路来说,郑氏显然是对自己的子女十分的自信,自己的子女也十分的优秀,才会如此大度的教导妾室的子女,丝毫不担心庶子女压过嫡子女。
李容是恪守礼教,乖顺的儿子,那么另一个……
晨起请安都快结束,竟还未曾露面,那必定是实打实的反叛派。
也是!
每个建功立业的儿子都需要一个为他披荆斩棘的姐姐,羸弱的女人掌不了家,治不了夫,最后终归变成别人的资源而已。
在郑氏问话时,纪遥一直恭谨的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听着。
郑氏问完李遗柔,纪遥分明听见李遗柔小声的吁出了一口气,随即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了下来。
郑氏微微笑了一下,但她笑起来,唇角笑意虽是柔和的,但这笑在她脸上却有些不适宜。
很显然,在很久以前,她应该是不常笑,也不温柔的。
她开口:“遗宛。”
纪遥立刻抬眸,微笑,“母亲请说。”
“这一路来,你辛苦了。”
“回母亲的话,不辛苦”,纪遥抿起唇角,“遗宛从未想过能有回到昭都,和父母亲团聚的机会,原以为要在汶水渡过余生……”
说到伤心处,纪遥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能够回来,遗宛非常感恩,只希望自己能用鄙薄之躯,赎清谢家的罪孽。”
赵姨娘看着李遗宛,眉头渐渐拧了起来,随即又觉得好笑有趣。
怎么说呢?礼数周到,出口严谨,句句都摘不出错,甚至是十分自觉,十分的放低姿态,十分的诚心诚意。
可也是十分的让人觉得怪异。
十分的让人觉得虚伪。
但是真要说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出来。
赵姨娘和周姨娘说悄悄话:“我要是夫人,我怕是不会舒心!”
周姨娘敛眉:“嘘!别又说胡话。”
郑氏叹息:“谢氏犯下灭门大罪,彼时你尚在襁褓中,索性老爷在陛下面前得脸,才能保住襁褓中的你,大人的错,与你又有何干,不必太过介怀,说是赎罪,不如好好报答你父亲。”
“遗宛谨遵母亲教导。”
“院子可还住得惯,你的院子和周姨娘是挨着的,两个丫头怕是不够你使唤的,回头再让管家分给你两个小厮,如此该足够了。”
“多谢母亲安排,衣食住行皆劳烦母亲为我准备,遗宛多有惶恐,遗宛乡野长大,无甚见识,一切都……”
纪遥话尚未说完,一道怒气汹汹的声音忽然自外而来,打断纪遥:“你当然惶恐,因为不配!因为你满嘴谎言!因为你就是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