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皆是脸色一变,纪遥尚转头,尚未看清说话之人是谁,只看到一道影子席卷而来,随即面前刮起了风。
周围人皆发出抽气声,还有郑氏的一声呵斥:“皎儿!”
纪遥闭上眼睛,脖颈后缩,做出躲避的姿态。
下一刻。
巴掌与脸颊接触,“啪”的一声极其响亮。
一声闷哼响起,却不是纪遥的。
纪遥睁开眼睛,就看到香奴一脸吃痛,被这一巴掌扇在了地上,但是很快又爬起来,护在了纪遥前面。
纪遥这才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少女。
相府嫡女,李遗皎,年十五,长相端丽大气,眉宇间又不失飒飒英姿,盛怒的表情越发显得少女眼神灵动。
年轻貌美,就连盛气凌人都成了赞誉词。
纪遥仓惶而起,不小心踢翻身后的凳子,“想必这位就是皎儿妹妹了,不知姐姐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妹妹如此盛怒,还望妹妹相告,姐姐也好早日改过。”
“呵!”
李遗皎冷笑一声,手里的马鞭指向纪遥的鼻尖:“你是什么东西,当年托父亲才能勉强保住的罪女而已,也敢与我姐妹相称,人贵有自知之明,能捡下一条命,平安活到今日已是你天大的福气,罪人就该时刻反省,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主子?”
赵姨娘在一旁看得乐呵:“嫡嫡之争,当真是要比嫡庶相争的戏码精彩,只是可惜了这嫡长女不够硬气。”
周姨娘面露忧色:“唉,遗宛已经如此乖巧,三小姐竟还不放过她……”
面对李遗皎的言语羞辱,香奴面色愤慨,纪遥却已经垂下眼帘:“小姐说的是,遗宛时刻谨记自己出身,不敢与小姐相较,只愿能以鄙薄之躯赎罪,也算是为父亲尽孝了。”
郑氏提高了音量:“皎儿,不得无礼!”
李遗皎对母亲的训斥充耳不闻,马鞭挑起纪遥的下巴:“说得倒是比唱的好听,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既然这么想要赎罪……
她的话音一转,咬牙切齿:“那我问你,苏嬷嬷的罪,你当如何赎?”
苏嬷嬷是李遗皎的奶娘,更是郑氏当年的陪嫁,对郑氏的两个孩子比对自己亲儿女都要疼爱。
对于李遗皎来说,苏嬷嬷便是她的半个娘。
“李遗皎!”郑氏声音严厉中又带了几分无奈,“母亲知你心中难过,但是那山野土匪从来不讲人情,遗宛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你莫要任性!”
“我才不信,苏嬷嬷竟会为这最女挡刀而死,其中定有猫腻”,李遗皎气得扬起鞭子,“这贱人是不会说实话的,待我打她一顿,一切就知分晓了!”
嫡小姐在府中受宠,飞扬跋扈惯了,谁也不敢拦,况且只是个初入府中的罪女而已,谁也没有为纪遥触李遗皎霉头的道理。
一旁的周姨娘看见那鞭子带着咻咻的风声落下来,忍不住前倾身体,想去阻拦。
离得近的李容眉头一皱,拉着被吓到的李遗柔的胳膊往侧边又让了让,以防被误伤到。
只有香奴瞪大眼,想去挡在纪遥面前,挡住鞭打。
只是鞭子下落的速度太快,眼看着就要打在纪遥的脸上,颈上时。
纪遥忽然一手按住香奴的肩,而后跪了下去。
鞭子一下子抽了个空。
“遗宛卑贱,却让夫人的陪嫁嬷嬷为我身死,实在是罪该万死”,纪遥跪向的是郑氏的方向,垂下脸,“若是鞭打能让小姐消气,遗宛不会呼一声痛。”
郑氏长叹一声气:“皎儿,不可无理取闹。”
这一鞭打空,李遗皎有些懵。
她挑起眉,正要开口,忽然外面小厮高声道:“老爷回来了。”
丞相早朝归来,一向是在夫人这里和嫡子女用早膳。
一屋子人匆忙起身,李常羲进屋,全部人福身行李。
李常羲将官帽摘下,郑氏亲自在一旁服侍,看到一屋子人,他询问:“怎么都聚在这里了?”
纪遥抬眸,打量了一下这位四十来岁,人人称颂的良相。
在外再窝囊的男人,在家里都是趾高气昂的,更何况是一人之下的丞相大人。
李常羲人高,貌正,身姿挺拔,颇有君子之风,且脸并不显老,但是面上极其的严肃,没有任何笑色,说话声音也是威严的。
郑氏回:“是遗宛今日来请安,便多说了会儿话。”
既然说到自己,纪遥便起身,低头行至李常羲面前,重新跪下,“遗宛见过父亲,请父亲恕女儿戴罪之身,多年未曾尽孝之罪!”
纪遥一直是低着头,她感觉到一道不温不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而后又很快的移开。
随即头顶响起李常羲的声音:“起来吧。”
香奴低着头,猫着腰过来扶起纪遥,纪遥尚未站直,李常羲就已往里走去,吩咐:“开膳!”
此话一出,女眷们纷纷福身退出。
李遗柔也随着母亲周姨娘一同出了院子。
郑氏出门亲自吩咐小厨房将秘制的酸笋鸡皮汤呈上,纪遥向她福了一福,郑氏随口问:“可是衣服首饰不合心意?你装扮太过素了些,你是相府千金,不必如此节俭。”
此话一出,翠儿铃儿都有些紧张,但又不敢开口。
纪遥回:“是遗宛不敢太过打扮,遗宛虽是出身乡野,但这一路行来,也曾留宿于达官贵人府邸。今晨丫头打开首饰盒,遗宛一观,便想起十几日前宿在清河县衙时,看到那县令嫡女便是戴着同样的珠钗……纪遥自知身份地位,不敢僭越,因而才不敢装饰,和两个丫头没有关系。”
翠儿铃儿松了一口气。
郑氏眉却一点点蹙了起来,眸中几分审视,而后道:“你先回去吧。”
“遗宛告退!”
纪遥一行人出了院子,就听那胆小的李遗柔开口说话:“姨娘,咱们今日早膳用什么?”
“你崔姑姑做了梗米粥,豆腐皮包子和蒸茄子,你肠胃不好,咱得吃些素净的。”
周姨娘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点儿畏畏缩缩的怯弱,看得出李遗柔是随了她的性子。
赵姨娘带着丫鬟从纪遥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她走到前面,忽然又回头,以团扇掩面,笑道:“二小姐,今后的日子,自当小心啊!”
她说完,也不管纪遥什么反应,自顾自的朝前去了。
香奴表情怪异,看向纪遥,却见纪遥表情并没有起伏,只是说了一句:“相府女眷真是少。”
香奴也点头,寻常富商都要娶上七八房小妾,还不算那些做不成妾的填房。
她不由得赞叹:“丞相大人不耽于女色,志趣高洁,难怪能在朝中有如此建树。”
“也不一定呢。”纪遥轻轻说道。
“嗯?”香奴好奇,“小姐是知道什么内幕吗?”
纪遥点头,理所当然道:“很大可能是羊尾。”
香奴:“……”
石化,裂开了!
纪遥还有理有据,“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开枝散叶乃是人子之责,俗话说多子多福,男人如何多子,自然是要多娶女人,让女人为他诞育子嗣,这和好不好女色没有关系,这是孝道与传后的关系。”
“他连小妾都不敢娶,很明显就是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羊尾的秘密,所以倒不如就不娶,不止后院清净,还能博个洁身自好的好名声。”
香奴:“……”
她默了默,“小姐,您这么堂而皇之的议论自己父亲这种事,您难道不觉得有点……”
纪遥余光瞟向香奴,似笑非笑的:“有违人伦?”
香奴:“……”
她直接闭上了嘴巴。
两人说话间,已行至半途。
赵姨娘不同路,但是周姨娘似乎是同路的,走在前面五六步的距离。
纪遥歪了歪头,看着前面李遗柔单薄纤弱的背影,没想到李遗柔也好奇的回头看,两人视线一下子撞了个正着。
李遗柔吓得一下子转回了头,“姨娘,她看到我看她了。”
周姨娘笑着摇摇头,停住了脚步,回身:“二小姐,府中一切可还习惯,若是有难处,尽管来寻我便是。”
纪遥走上前,微笑:“多谢周姨娘。”
周姨娘叹口气:“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的院子挨着呢,柔儿自幼胆小,并无坏心,府中又无同龄姐妹能说上话颚,我倒是希望她能与你多走动走动。”
李遗皎跋扈,李遗柔怯弱,在李遗皎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