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地平线上爬起的太阳,一寸寸地掠过南楚皇城的角角落落,朱雀大街的尽头,威武候沈家的朱漆大门刚刚打开,就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阿湛,这事你怎么看?”威武候沈君灏瞥了一眼旁边的平阳王薛标,又转头看向了下首的大儿子,语气平和地问。
提起沈家世子沈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升斗小民,都得先“啧啧啧”一番,这位南楚的风云人物,是无数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也是无数士族家长眼中的乘龙快婿,更是楚帝器重的红人。要不是这位爷是个冷清冷性的主,这沈府的门槛怕是一天得换一根。
不等他回话,另一道清扬富有活力的声音自外而来:“各位,这么早啊,吃过早饭了没”,又有一少年迎着朝阳,哈欠连天的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进来,向着平阳王松松垮垮的行了个礼,就直接瘫在了沈湛旁边的椅子上,睡眼惺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熙儿,王爷在此,不得无礼”,看着自家小儿子在外人面前也是这副纨绔模样,沈君灏的两撇胡子气得抽动了好一会儿。
沈熙闻言撇了撇嘴,倒是坐正了不少,但还是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架势,悠悠地开口道:“爹,她人在我哥房间,可是睡了她的,是尚书家的儿子,凭什么找上我们家,我们还没计较,我哥被连累的名誉受损,吃亏了呢”。
几日前,楚帝六子晋王薛锐在府中大宴宾客,结果平阳王之女,安定郡主薛黎却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沈家世子沈湛的床榻之上,然而睡在她旁边的却是一尚书家的庶子……这事在当天的小圈子里闹得个沸沸扬扬。
这位平阳王也不是无欲无求的闲散王爷,尚有自己算计,难以容忍计划被打乱,这才有了今日沈府的这一出,想着能不能钻个空子。
“放肆,怎么跟王爷说话呢”,薛标尚沉得住气,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实在看不下去了,疾言厉色地吼了一句,平日里他们都跟着薛标欺行霸市惯了,还不曾受过如此怠慢,情急之下倒也没注意这是谁家。
沈君灏一介武将,家里还是军队里,都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自己的儿子,平日里,他怎么收拾都可以,却不允许一个家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顿时面露不悦。
薛标是个人精,不等他发作,赶紧“阴阳怪气”呵斥小厮,毕竟现在沈家可得罪不得,然后变脸似得,“笑眯眯”地转头问道:“贤侄的意思呢?”
虽然正堂之中,两方“交火”,硝烟弥漫,然而事件的主角则始终“游离”在外,乍一被点名,倒也不紧不慢地小酌了一口新泡的茶,茶杯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然后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娶?”
薛标抬头,目光正好与沈湛对上,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长了一副好皮囊,光风霁月、公子无双这些词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年纪轻轻遇事沉着冷静,波澜不惊,深邃的难以见底的眼睛仿佛难以捉摸的黑洞,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更重要的是,还深受楚帝器重,妥妥的天选之子,优秀的令人嫉妒。
而他自己呢,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自恃纵横两朝,权势滔天,朝野上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次要不是为了他那不争气的女儿,他怎么会屈尊来这小小的侯爷府,让这两个毛头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讽刺,沈湛是很优秀,可也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毕竟这个少年的实力深不可测,难以驾驭。
沈君灏轻咳了一下,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王爷,你听见了,他说不娶”,虽然他的语气没有两个小辈那么冲,但也是铿锵有力,带着武将特有的浑厚,说一不二的力度。
“沈老弟啊,小女回家再三强调过,她和胡家那小子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风声已经压下了,现在大家也只知道那是贤侄的屋子,所以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小女也说了,她不奢求正妃之位,就是侍妾也无妨”,薛标厚着老脸,将来意说的又清楚了一些。
薛黎是楚帝亲封的郡主,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做他沈湛的正妃都绰绰有余,外人还得说一句是沈家高攀,哪轮的到他来这低三下四,不过与其说他很在意沈湛这个乘龙快婿,倒不如说他舍不得沈君灏手里的兵。
“王爷说的好听,那让胡家娶也是一样的”,沈熙默默的冲着薛标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声音却也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座的人听见。
“你……”薛标刚要发作,沈君灏赶紧接过了话茬儿:“王爷息怒,熙儿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不过话糙理不糙,怎么着这责任也不该由我家湛儿负责,若是他愿意呢,娶也就娶了,可他不愿意,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强求,王爷,你还是去问问胡尚书家,愿不愿意娶吧……”这郡主倒成了谁也不想要的烫手山芋。
结果可想而知,薛标碰了一鼻子灰,两家也是不欢而散,沈君灏送走了薛标,心里盘算着平阳王的如意算盘。如今
楚帝年纪大了,又子嗣单薄,太子薛铎常年身体有疾,弱不禁风,六皇子薛锐性格乖张,处事暴戾,一旦皇帝驭龙宾天,皇位落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两相比较下来,平阳王这个皇上的亲弟弟就多了猖狂的资本,胜算还是蛮大的。
加上平日里对薛标的飞扬跋扈,楚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风声传言也屡禁不止,但圣心如渊,最难揣测好,这种放任是坏,还不能盖棺定论,他更不想过早的惹一身骚。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又没让你真娶”,薛标走后,正堂就剩了父子三人,沈君灏突然说道。
沈湛一脸“狐疑”,但早已习惯,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和沈熙对视一眼,后者也耸了耸肩,实在想不通自家老爹的脑回路。
“再说了,这样的女子,你想娶我还得斟酌一下呢,手段腌臜,有辱家风,万万不能入门,我沈家的儿媳,不求国色天香,出身名门,但有一条,必须行事光明磊落”,别看这位威武候在外名震八方,威名赫赫的,在家里就是个时而温和时而暴躁的老父亲,被两个儿子吃得死死的。
沈府没有女主人,一门三父子,每天斗的不亦乐乎。人上了年纪,关起门来也是逮着机会就循循善诱,可两个儿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实属操心。
“嗯,听说西洲八皇子玉启轩玉树临风,风华绝代,年纪轻轻便已登基为帝,这出身、这名头,确实很不错”,沈熙这冷不丁的接茬儿,听得沈君灏一下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接。
摇头晃脑的沈熙,笑得一脸狡猾,当他的余光看到沈湛那两道剑眉,微微动了动,向上一挑,根据多年被“收拾”的经验,他立刻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双手合十“求饶”道:“哥,我错了”。
沈君灏还没弄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就听见沈湛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爹,他,今天翻墙,出门赛马去了”,任凭沈熙挤眉弄眼到抽筋,也没能阻止被告状。
“沈湛,老子记住你了”又被揭了短儿,他当然不开心了,气呼呼的小脸,鼓的像只生气的河豚,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
他这边还自顾自地正对着沈湛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扭头就看见沈君灏一双冒火的眼睛在盯着他,心里暗道:这下完了。
“沈熙,你给我滚回祠堂去,家规再加三百遍,刘副将,你去盯着,再加三把锁,他不抄完不准离开”,沈君灏河东狮吼般的声音震飞了不少栖息花园的归鸟……
沈熙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朵,脸上堆着虚伪的“假”笑,一对小酒窝显得他十分呆萌,但这样撒娇对沈君灏来说,似乎并没啥用:“爹,我开玩笑的,您是老子,您是,我这就去祠堂,这就去,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再加二十军棍,给我狠狠地打,不准留情”,望着脚下生风,仓皇而逃的背影,沈君灏更加生气,锤着桌子,又是一顿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