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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宝凝轻装简从,带着阿梨来了元京西市。

临行前,萧白楼也要跟来。

萧宝凝不愿带他逛街,因为萧白楼是英王心腹,她便也看重他。

她一句话摁住了萧白楼:“你是我父王心腹,我要来你并不是让你陪我逛街,以后会交给你更重要的事情。”

萧白楼文韬武略,也是个人物。英王收入麾下算不得亏,萧宝凝要来就是真的赚。

萧宝凝不似普通贵女,逛街能玩上一天。她行事带着目的,需要什么直接去买,看中什么直接就买,是以每次出行都非常节省时间。

阿梨跟在她身后似乎有些雀跃,毕竟她是第一次在元京逛,满目所见皆与燮州不同。

元京富庶,四条广路两两相错,将元京分为三市六坊——中央宫城自不必多说。

东坊与东南坊多达官贵族,东坊因修葺翻新被称为“新坊”,东南坊则为“旧坊”,向北即是东市,贵人多喜食水产海货,故东市又有“渔市”一称。

东市向西即北二坊,乃京城辎重所在,宇文献父子手握兵权,分部驻扎在此守卫元京,人称“军坊”。

军坊向西便是北一坊,自称北坊,与最南坊相隔一座西市,多普通百姓。故西市商铺多实惠灵巧居家好物,而剩下的南市则多有关外海上来商,售卖也均是些高价奇货或舶来品。

二人随意在西市走了走,对于这种人不得顾车不得旋的元京盛京,萧宝凝因心中有挂念,并未放在心头。只随着阿梨节奏,茫无目的地东走西顾。

二人出来时未用朝食,隅中刚过,腹中饥肠辘辘。萧宝凝便由阿梨做主,找了家颇为精致的食肆用餐。

萧宝凝此日虽未着钗环,但衣着精致,殊色气度皆是不凡。甫一进门,便引得食肆众客侧目,小二更是忙不迭丢下手上客人前来献媚。

萧宝凝不喜如此抛头露脸,径直奔上二楼找了个靠窗雅间。

“姑娘想要吃喝点什么?小肆掌厨乃庆州王一勺,拿手各类南北名菜。”

萧宝凝心中郁闷,也不看他,直接道招牌菜看着上几道。

小二脸上笑开了花,弓腰驼背退出雅间。

约摸不到一刻钟,菜便端上前来。

小二先指着一道汤殷勤介绍:“须问汤,美容养颜,姑娘丽质天成,定然喜欢。”

再是琥珀肉、香菌豆豉、梅糖茄、煨香蕈并一盘阁老饼。

阿梨看了菜色,表情一愣,随即抬手便要唤出暗中随侍来。

萧宝凝摁下了阿梨的手道:“兴许是巧合。”

阿梨冷笑一声,眼神冰冷直刺那小二。

小二似乎早有防备,边虾着腰边道慢用,飞一样逃出了雅间。

“郡主的喜好向来无人可知,如今道道都点在您的心坎,您还敢吃下去?”阿梨看着萧宝凝不解道。

萧宝凝只抬眼看了她一下,食不言是英王从小看重的规矩。

阿梨无奈,只能掏出银针一一试过再伺候萧宝凝用餐。

萧宝凝吃饱喝足,阿梨有特权可以随侍用餐,也觉得异常美味,刚刚的不快一扫而光。

萧宝凝站起身踱步,命阿梨唤来了小二。

“姑娘有何吩咐?”小二腆着脸问道。

萧宝凝轻抚胃部,也不看他,只来回踱步。

小二望着桌上一动未动的阁老饼,便知眼前人果然如二公子所说不好糊弄。既是被谢二公子看重之人,也定然是位贵胄。

小二哭丧着脸,腰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垂首哭道:“贵人…是…是一位谢大人给您点的。刚刚他就在隔壁,现在已经走了…”

萧宝凝停下了脚步,感觉消化了一番,便不再抚肚。

她望向窗外,负手而立。

谢氏父子入内阁揽政,这是她不动阁老饼的理由。

“他还说了什么。”萧宝凝背对他道。

小二仔细想了想道:“对!谢大人还说什么‘送一份厚礼,算是赔罪’什么的…”

萧宝凝眼眸淡淡,轻声道:“下去吧。”

小二忙不迭离开了雅间。

阿梨怒道:“谢二公子怎知郡主喜好?区区一顿饭也妄想给郡主赔罪?”

萧宝凝点点头:“我猜到了,我之前没问,担心听到是他我会吃不下。”

她看着楼下街道熙熙攘攘的百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罢了。”萧宝凝转身走出门外,“我们走。”

二人一路走着,也没了心思看街边鳞次栉比的商铺。

西市多三教九流,酒肆花楼赌坊数不胜数。萧宝凝均不识路,暗卫以为郡主要玩点大的便也未现身提醒,主仆便一路走进了这条“富贵街”。

赌徒的银两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银子也是。下次一定赢的想法盘旋在他们脑海中,渐渐成为一种奇妙的诱惑,使他们丧心病狂地抛出最后的家当。

萧宝凝静静看着眼前被赌坊扔出来的男子。

“呸!老子花钱的时候你们不敢动!”那男子啐了一口,“今日没带钱便把老子扔出来了?”

萧宝凝自觉污了眼睛,与阿梨交换了眼色,转身便要走。

“快滚吧!谁不知道你那两万八是从你姘头那偷来的!”赌坊管事踢了男子一脚恨恨道。

萧宝凝停住了脚步。

“偷?”男子又站起身,不忿道,“男女之间的事儿能叫偷?她的钱就是老子的钱!”

管事正要招来打手,却见一位锦衣天颜的女子正负手看着他。

“姑娘可要进来玩两把?”管事看人极其精准,断定女子大有来头,“我们有骰子、樗蒲、马吊、牌九,您若不喜欢,也可看看咱们斗画眉,京中贵女们都爱这个…”

萧宝凝抬手止住他的话。

“你盗了你女人多少银两?”萧宝凝昂首垂眼看着被丢出来的男子,“再说一遍,说清楚。”

男子见她宝带珠衫,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

“老子凭什么要跟你说!”他翻了个白眼道。

“大胆!”阿梨向前一步,打算招暗处侍从一齐解决了此人。

萧宝凝摆手示意退下。

“你若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能。”她神色淡淡地看着男子,吐出这句话。

男子见她身边人一句话,暗处便似有守卫蠢蠢欲动,便知道眼前是得罪不起的人。他心下惊骇,便小声道:“二…二万八…”

萧宝凝眼底泛光,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二万八千两…贵人…”男子有些害怕,“那是我那相好的从她恩客那里拿来给我花用的!不是小人偷的啊!”

萧宝凝料想他说出的话应是半真半假,吩咐周遭潜伏的暗卫将男子绑了回府。

阿梨唤来车辇,萧宝凝上了车便闭上眼。

厚礼…谢辞晏送的还真是一份厚礼。

萧宝凝心底冷笑一声,谢阎罗阴魂不散,若他敢拿她当筏子使,她必然要告诉父亲,与他来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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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山好赌,什么都会玩一点,但他什么都玩的不行。

但是他心气高,不服输。小时候算命师说他总有一天能行大运,他文武不就,这大运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财运!

张玉山一次又一次地进了赌坊,搏一搏,草履变玉辂。

直到他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狐朋狗友也提着棍子来找他要钱时他才逃跑。

他跑去了自己在勾栏的相好那里躲躲。

说是相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这相好花名叫蜜桃,是极偏远地方来的蛮子,京话说得不大好。但是人如其名,哪儿哪儿都像水蜜桃…

蜜桃不光跟他相好,只要有钱来找她的,她都跟人相好。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张玉山去找蜜桃,发现她对他爱答不理的。

老鸨子喜滋滋地说,蜜桃被大官看上要抬了做姨娘。

张玉山忿忿不平,他的大运还没来,怎么相好的蜜桃就要跟人走了呢?

他趁夜潜入蜜桃房间,发现了跟蜜桃和另一个中年人滚在一起。

那人年纪大,模样不如他,身材还发福,蜜桃怎么就愿意跟了这么个人呢?

张玉山正想现身吓唬那人一下,没想到他太不济,刚爬上蜜桃的身子就完事了。

张玉山满头的问号。

啊这?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快吧?

阿梨听他讲出污言秽语,气得发抖。

萧宝凝眉头一皱,她好歹也是个姑娘,这人说话实在有些污糟。

侍卫将鞭子浸了浸盐水,狠狠往张玉山身上抽了一下。

“啊!别抽了!小人说的是实话啊!”张玉山挨了一鞭痛哭道,“那人的确快得很,连小人都没想到。”

侍卫正要继续抽,萧宝凝制住了他。

“你说重点。”她坐在扶手椅上盯着张玉山。“我不爱听废话。”

张玉山捂着伤口,并不敢抬头看她。他继续道:“那半老头子给了蜜桃一个盒子,说存在她那儿,给她当嫁妆,要将她风风光光地抬进家。桃儿看他体力太差,本不大愿意。但是她打开盒子叫了一声,我听她说:‘怎么这么多?’”

萧宝凝点点头:“继续。”

“我本想吓唬吓唬这对狗男女,听到桃儿说‘这么多’,我就好奇有多少。贵人,您也知道,小人好赌,时常缺钱,一有钱要么赌要么找蜜桃儿了。”张玉山讲着讲着来了兴致,“那人还多给了桃儿二百两,说是让她买点衣服首饰,蜜桃收了盒子又收了银票,就答应他了!”

“盒子里是什么?”萧宝凝按捺不住问道。

张玉山继续道:“我在外面转到天亮,等那人一走,我就去找蜜桃。老鸨子说蜜桃出门买衣服首饰去了,我恨得牙痒痒。臭婊子!真是狗窝里落不下剩粮!”

萧宝凝使了个眼色,侍卫抬手又要抽他。

“别!别!贵人!我说!”张玉山忙不迭求饶,“我偷偷进了她房间,在她床板最里边找到那个盒子。张张都是一千两的银票!数数一共二十八张!亲娘!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算命师说的真准,我张某人真要行大运了!”

萧宝凝盯着他,眼底划过金光。

张玉山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恐慌:“贵人…是官府的?”

萧宝凝摇了摇头。

张玉山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冷不防拍到了鞭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蜜桃现在在哪?银票在哪儿?”萧宝凝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张玉山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贵人,蜜桃儿…她已经死了。”

“死了?”萧宝凝一双羽玉眉拧在了一处。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萧宝凝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张玉山被侍卫踩住了脊背,疼得吱哇乱叫。

“贵…贵人…不是小人杀的。”张玉山涕泗横流道,“小人只是偷了钱想吓吓她,拿了零头去赌…后来小人担心桃儿报官,便想偷偷送来…没想到去了万芳楼,老鸨子说蜜桃儿人没了…”

张玉山抬得脖颈难受,头贴在地面上看着萧宝凝的紫缎长靴在他眼前渐渐放大,随即眼前一黑,被踩了一脸。

“我说最后一次。”萧宝凝俯视着他高声道,“我不听你这些废话。”

张玉山哭道:“小人没文化…只能想到哪说哪儿啊贵人…”

随即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老鸨子还说,蜜桃儿是跟客人玩得太过,人就没了。那客人赔了好些钱,那鸨儿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便没报官。”

萧宝凝移开了脚,离开了房内。

这处她临时找的逼供之所在西市一处僻静角落,荒废已久,并无人来。

萧宝凝带人走出了院子,便有侍卫上前问是杀是留。

她终究不似英王心狠,便说了声留。

萧宝凝突然道:“带我去万芳楼。”

听她这样讲,阿梨与随侍护卫跪了一地。

阿梨紧紧拽着萧宝凝裙边,一脸恳求与为难:“郡主…郡主金枝玉叶,那等地方会污了郡主的眼…”

萧宝凝一心想着结了王歙一案,我行我素惯了的她也不想听劝。

阿梨颤声道:“郡主…您忘记您来时带的人了吗?”

外间皆传她与英王生隙,然而他们心知肚明,萧宝凝是英王掌上明珠。如果任她去,大家也不用多说,自己提头去英王府请罪。

萧宝凝一怔,收住了脚。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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