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暖秋,一直到十一月初韫知去英国时,天气都是异常温暖的。但暖秋过后,韫知十二月初回来时,迎接她的就是一个极寒的冬天。
尽管天寒地冻,但是节日气氛十分浓厚。街道商店人潮汹涌,饭馆旅店生意兴隆,博物馆大部分免费开放,音乐舞蹈和戏剧演出多得不可胜数,甚至在积雪遍地的广场上举行除夕文艺演出迎接新岁,也照样引来无数观众。
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韫知开车回住处,看着街道上地装饰,厚重的积雪和来往的人群。今早出门前,新闻上便将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描述为Kitk Storm,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傍晚雪停了一会,于是很多临街的屋主都在清理房子前的人行道和斜坡上的积雪。
年幼的时候我们期盼着节日的到来,是因为有美食,有节日的活动,有假期,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仍然期盼着节日,是因为有了相聚的理由。
回家以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以后,继续研读之前的案例材料,前段时间的工作太忙加上连着出差,韫知看着堆积如山的资料真的是感到十分有压力。
十点多钟便收到白珩的消息,“韫知,我和何昱出发啦,明天要来接我哦。”
第二天接上了白珩和何昱三人就直奔Harvard Ave明洞家的部队锅,这是当时上学时候他们都超级爱的一家店。
在老地方吃饭很容易回忆起往事,这是何昱在这里被同性的狂热追求者堵截当众表白过的店,是白珩和韫知在期末复习周复习到深夜饿到不行时候出来觅食最常来的店,也是何昱走了之后白珩边哭边吃了很多次的店,也是几年前孟绍清千里迢迢来波士顿韫知带他去的第一家店……
那年十二月中旬韫知因为学校有事就临时回到了波士顿,没想到那一年的暴雪接连下了小半个月,韫知回国的机票一再被取消。
眼看着圣诞就是后天了,韫知在电话里无比沮丧地和绍清说,“诶一来就开始下雪,这下说不定元旦都回不去了。”
绍清则温声安慰着韫知,“不要着急周周,这两天我也帮你再看看票,毕竟还是要安全第一。”
第二天韫知起来之后,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周周,我定了今天下午去纽约的机票,现在快要登机了,落地给你打电话,正常的话明天估计下午能到波士顿。”韫知再拨过去的时候电话已经关机了,那时韫知觉得昨晚一觉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心里瞬间盛满了期待和兴奋。
落地纽约以后绍清就给韫知打了一通电话,“周周,我到纽约了,剩下一段路我就租车过去了,路况正常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到!”周围环境有些嘈杂而且信号也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朵。
简单聊了几句,最后韫知叮嘱,要注意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着急后,电话就挂断了。
孟绍清到波士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快要十一点了,韫知小跑着从宿舍出来,被孟绍清拥在了怀里,他看着她一身白色从昏黄的灯光的楼里向他跑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幸好来了。
小脑袋从怀里突然探出来,问,“绍清,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波士顿冬天的夜晚天气冷的逼人,绍清边听边把韫知的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自己的手则护住韫知不一会儿就已经冻得发红的两只耳朵。
“还没,等会我回酒店去吃一点就行。”正说着韫知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别啊,我们一起去吃。”
“今天太晚了天这么冷,我随便吃一点就行。你快回寝室,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没事儿,走嘛。我平常有时候晚上太饿了这个点也会出来吃东西的,走走走。”
车停在马路边上后,韫知指了指那家还热闹沸腾的店说,“就是这家啦,我超级喜欢。”
进店以后部队锅和烧酒下肚,外面的天寒地冻瞬间就消散了,只剩下热腾腾的冬日感受。周转奔波,孟绍清难免是有些疲惫的,但是还是被这样的氛围和食物的暖意给抚平的倦意。那一晚他们在店里吃着聊着一不小心就到了下半夜,而那年圣诞节韫知过的比过往几年都要开心些。
虽然仍是和朋友们一起过节,仍是那些节日的活动,但是在孟绍清身边的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安心放下的地方了,至少她想要去尝试着放下了。尽管后来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但是毫无疑问,那一段时间她有过很自然轻松的快乐和真实的幸福感。
相比父辈,他们这一代人在更早的时间离开了故乡,各地求学工作,所以只能将平凡而琐碎的故事寄存在这些陪伴过他们一程又一程的味道和场所里。也许有些随着离开一座城市会被慢慢忘记,有的则会历久弥新。
吃完饭以后韫知送何昱到定好的酒店,白珩则和韫知一起回家。白珩去英国后,韫知一直没有换租的房子,一方面是因为房价在可负担范围内,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地段的确是波士顿交通最方便的地方了。
等到白珩洗完澡出来,韫知抱着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顺口说,“给你床上换了床单,桌上有泡的茶。”
那一瞬间白珩突然就眼睛一涩,对于很多在外读书多年的人来说,家的概念都是模糊的,好像只有过年或者放假回到家时候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而刚刚那一瞬间,韫知的话令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家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地方,而更多地是一种感觉,一种始终被人放在心上的习惯。
第二天白宽和何昱一起来接韫知和白珩。
上车以后,白珩问,“二哥,大哥他们几个什么时候到?”
白宽启动了车子说,“今上午十点就能到。咱们先去滑雪吧?”
“行啊!”四个人年龄相差不大而且之前上学时候就经常一起玩,所以都很放得开。
一上午过去,从雪场出来时候,直接驱车到饭店。进了包间以后韫知就看到顾行,周叶中还有仇白渊。一番简单地介绍以后,韫知就知道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子是顾行的表妹,顾璟。而那个带着无边框眼镜男性是谢君合,是谢君净的亲弟弟,韫知隐约记得在北京滑雪场的那晚咖啡馆里,他也在。
人多了本来就热闹,更何况白宽,周叶中和谢君合本来就是气氛活跃的好手。席间韫知偶然间提到最近波士顿交响乐队在这里演出,白珩和顾璟都兴致勃勃地说午饭以后去看。
等到演出结束后,夜色已经准备降临。铺天盖地的耀眼灯光把整个城市装饰得灿烂辉煌,查尔斯河像一条深蓝色的缎带穿过白雪覆盖的市区,迤逦向东汇入大西洋的滔滔碧波。而那日夜繁忙的波士顿海港,则在月色朦胧中显得分外的宁静。
顾行来接三个看完演出的小姑娘驱车前往白宽的住宅,一顿节日晚餐吃了三个小时,大家还是意兴阑珊,言犹未尽。
晚饭后于是大家在客厅里玩牌和桌游,圣诞必备影片真爱至上在电视上播放着,大家对这个影片都已经到了听着声音就能想起场景的熟悉程度,不紧不慢的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淌过去。
韫知他们五个人刚结束下来一局桌游,几个人准备再开一局。这边一桌周叶中就已经连输了几局熬不住了,开始动脑筋了,看向旁边桌的韫知,突然灵机一动,就大声说,“韫知啊,你快来你快来!”
“快来快来,你快来把顾行换下去吧。”周叶中一脸的抓狂。
韫知过转过椅子看了一眼,“你们玩的什么?”
周叶中听着有戏立刻回答,“这种我不太会啊。”韫知说着看向剩下的几个人,白珩和顾璟听了都摇头。
“没事儿,可以学呀!不难!”周叶中倒是热情不减,话刚出口就突然想到一个更妙的法子,“这样,何昱教小珩,我来教小璟,顾行可以教韫知,免费教学,包教包会!”
谢君合直接踢了周叶中一脚,“你这安排方法带有歧视和恶意啊!”
“白宽,君合,白渊你们仨自行商议吧!”周叶中直接当没听到乐呵呵地说。
作为三人中年纪最小的白宽被无情地按在了座位上,无奈挠了挠头,笑着说,“行啊,不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几个小姑娘,输了可不算我的。”
白渊开始把规则和玩法都简明扼要地交代了,顾行坐在韫知身后简单补充提醒了几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深远,不过比往常要低一点。周叶中看到嚷嚷着说,“这还没开始就开小灶啊!”
“没人拦着你啊!”顾行笑着说,
谢君合也笑着补刀,“小璟,你这个师傅不太靠谱啊!自己水平一般,教你还不认真。”说着周叶中刚刚连输的好胜心瞬间就被重新激发起来,开始给顾璟讲起来。
三个人上手都很快而且兴致渐起,几个小姑娘本来就聪慧再加上辅助的师傅又都是高手,以至成了最不像新手局的新手局,说着笑着就到了深夜。最后一局刚刚结束,电影也循环到到了第二遍的结尾,熟悉的场景和配乐响起,众人也将目光投向了屏幕没急着再开始。
当电影片尾的字幕快要滚动完,墙上的挂钟快要指到十二点的时候,顾行转头看向韫知,嗓音清沉而温柔,“韫知,圣诞快乐!”
韫知因为晚上喝了点酒面色红润,在灯光下的笑眼犹若璀璨晶玉,“顾行哥,圣诞快乐!新年快乐!”话音刚落,十二点的钟声就敲响了。
紧接着几个人又小酌一杯聊着天,白珩因为有些醉了趴在韫知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何昱拿过一个厚毯子盖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就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最后醉了的白珩当晚就睡在白宽家里了,其他的人都直接回到酒店,顾行开车送韫知回家。积雪已经很厚重了,车子行驶在这样的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而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放起了烟火,就绽放在眼前,本来有些困倦的韫知突然来了兴致,指着车窗外的烟花回头对顾行激动的说,“顾行哥,你看!”眼睛在黑暗里晶亮亮的。
韫知贴近了车窗看的专注,顾行也渐渐放缓了车速,但是车子还是不断向前的,最后烟花还是到了身后,只剩烟火绽开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耳朵,韫知转过身子带有点遗憾和不舍。
顾行手里的方向盘一打,车子就调转到回程的车道上。
韫知被突然的掉头也惊讶到了问,“怎么了?”
“应该还没结束。”顾行笑着看向她。
往回开了两分钟,停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
顾行解开安全带,温声对韫知说,“我们看完再走,正好买点东西喝!”韫知也迅速地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两人走进便利店。
韫知坐在玻璃窗边,过了一会顾行递过来一杯热牛奶。两个人就这么仰头看着烟花一簇一簇地绽开在深蓝的夜空中,谁也没有多说话。
看完以后韫知转头问,“顾行哥,你看烟花的时候会想什么吗?”
还没等顾行开口,仿佛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提问,韫知就笑着自己接着说,“我觉得看烟花的时候很适合发呆,那时候我什么都可以不用想。”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坦诚自己的情绪,虽然仍带着笑,但话中的话都隐藏在了那个笑着但是又有些孤独的眼睛里。
是啊,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样的绚烂,看似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但每个人何尝不是在珍惜着,绚烂为每个人都创造了一个自我的空间。
送韫知上楼后,下到楼下回身仰头看到韫知家客厅的灯亮起,顾行就转过身向外走去。上车以后暖气烘烘地吹着,车厢里还留着刚刚韫知身上淡淡的酒香,牛奶的醇甜和一贯的茶药香,隐隐约约但是那么真实。那句未曾说出的后半句在他的心里默念,“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