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看到女子后,便身手利索地爬了起来,对着女子冷哼道:“苏菀青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在看我的笑话的是吧。”
女子好像也知道潘氏会这么说,面色不变地笑道:“儿媳是听仆从们说今天有贵客前来,想着不能失了礼数便过来看看。”
“哼,那些仆从倒是会做好人,争着抢着给你通知消息,也不见平时对我有多么殷勤。”潘氏语气中带着一丝酸意说道。
说着,潘氏还看了一眼周围的仆从们,仆从们好像也知道潘氏在看他们纷纷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潘氏见此就更是一肚子火,到底谁是方家老夫人,平时一个个见到苏菀青就殷勤讨好,连传个消息都抢着去。反而见到她跟没看见似得纷纷都躲得远远的,怎么了,她能坑了他们不成。
苏菀青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转过头看向门前的三人,看到里面有一张熟悉的文雅脸庞就有些失神地开口喊道:“祭酒大人。”
姜汶听到苏菀青在喊他的官署名号,就抬手行礼以表回应,苏菀青也回过神连忙弯腰行礼回应。
“祭酒是个什么官?有敬梓的高吗?”潘氏见苏菀青行礼便出声问道。
苏菀青先是对姜汶惭愧一笑,便向潘氏解答道:“祭酒是国子监的最高官职,掌大学之法与教学考试……”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国子监的一个先生嘛,多稀罕人似得。”潘氏还没等苏菀青说完便不耐烦地接过话说道,她不懂官职但知道教学考试是什么东西,当年敬梓不就是在考试,那姜汶就只是一个先生了。
祁泽闻言就有些无奈,国子监是南楚的最高学府,身为国子监祭酒更是身份地位极高,被潘氏这么一说搞得只是一个普通私塾里面不起眼的教学先生似得。亏得姜汶本身素质高才没有和潘氏一般见识。
苏菀青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没有说话,对着姜汶一笑示意不要介意。姜汶也无所谓地摆摆手。
“那你们呢,又是什么官?”潘氏有些略带得意地看向祁泽和楚凯南,一个先生肯定没有儿子官位高,那他的朋友肯定也是一群官位低的,不值一提。
楚凯南因为刚刚潘氏的无理取闹,对潘氏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就没好气地回答道:“刑部侍郎。”
“哦,原来是个杀死刑犯的刽子手,怪不得力气那么大,一下就把我给推地上了。”潘氏略显不屑地说道。
楚凯南:“……”
他?杀死刑犯的刽子手?他一个刑部侍郎在这个泼妇眼里就只是个出力的普通走卒贩夫是吧。好歹他是个正三品侍郎,在刑部谁敢这样不给他脸面。忤逆他的人都已经准备好被他用刑死去了,她一个不知所谓的泼妇还敢这么说。
楚凯南越想越气就打算上前教教潘氏什么叫做在刑部混的不敢惹,正打算上前就被祁泽和姜汶给暗中拉住了衣袖。楚凯南见此也瞪了一眼潘氏不理她,一个泼妇还真的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何必和一个女子一般计较。
“那你呢?”潘氏看着祁泽问道。
“兵部侍郎。”祁泽淡然笑道。
“兵部的人?敬梓不就是在兵部吗?”潘氏低头喃喃道,接着便问苏菀青,“兵部侍郎的官大不大?”
“兵部侍郎是属于正三品,官位……”
“你直接说是不是比敬梓的要高就行了,我知道你是个女先生懂得多。我又不是你的学生,在家里摆什么先生架子。”潘氏翻了个白眼接话道。
“……是,比敬梓的官位要高。”苏菀青笑着回应道。
“比敬梓的官位高,那不就是敬梓的上司了。”潘氏立刻笑得谄媚,走到祁泽身旁,“诶呦,原来是敬梓的上司。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我家敬梓是不是在兵部特别优秀啊?什么时候能升官?这位大人我对你说我家敬梓可出色了,不给我家敬梓升官真是可惜啦。”说着还要伸手抓祁泽的胳膊。
祁泽争取拿出自己最自然的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潘氏的手,缓缓开口道:“方大人在兵部表现优异,深得尚书大人器重。”
方敬梓在兵部的表现确实很优秀,在粮草押运官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要不然郑慎就不会如此关心方家的事情还让她亲自前来,可惜摊上了这么个目不识丁的娘。
“我就知道,那大人过来是不是要给我家敬梓升官啊?”潘氏连忙巴结讨好,丝毫没有刚刚说骂祁泽三人的尴尬,脸皮厚度让祁泽三人惊叹。
“……是,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调查方大人的才干,方便尚书大人之后的提拔。”祁泽脸不红气不喘地编着谎话。
如果说是为了曹家的案件过来调查的,想必这潘氏会当面把他们扫地出门吧。那还不如顺了她的意说是为了调查方敬梓的才干,这样他们还能好好调查。而且这升迁之事是郑慎说了算,也不是她,她想要提拔也有心无力。
潘氏听后开心一笑,不疑有他。
苏菀青闻言只是轻声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听就知道是唬人的。兵部官职升迁是只有尚书能决定的,而且方敬梓并没有在方家还调查什么,即使要发现才干也不会通过这种方法。这位大人前来是为了别的事情才对。
祁泽看到苏菀青不在意地一笑,就知道苏菀青知道她是在骗人,而且已经知道了这次前来是为了其他事。
“那方老夫人现在我们可以去调查了吗?”祁泽笑着问道。
“可以,可以,大人想调查哪里都行的。”说着,便要跟着祁泽和楚凯南一起去。
楚凯南看到后便出声阻止道:“方老夫人可不能跟过来,如果耽误了令郎的升官路,恐怕方老夫人难逃其咎。”
潘氏看了看祁泽和楚凯南便笑得谄媚,“成,我不跟着就是了,两位大人请便。”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在转身后还面带不屑地嘟囔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敬梓官高一点而已,摆什么大人架子。到时候敬梓的官位比你们高,你们连给本夫人提鞋都不配。”
祁泽有内力自然听到了潘氏的话,但还是淡然一笑,置若枉然。
就在祁泽和楚凯南要继续往前走时,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柔美声音。
“不知两位大人今日前来方家所谓何事?可是敬梓出了什么事?”苏菀青有些略带担忧地问道。
祁泽看了苏菀青半晌回答道:“不是,方夫人可知道前段时间曹家大夫人陈姝死在床上的消息。”
“略知一二。”
“实不相瞒,此案经楚大人调查,现在种种迹象已经指向了方家。楚大人经验丰富,很少出错。陈姝很有可能就是在方家中毒而亡的,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能找到线索。还望方夫人能够理解。”
苏菀青很是惊讶,“大人的意思是方家中有杀害曹家大夫人的凶手。”接着便垂下眼眸,“既然死因在方家,那两位大人慢慢调查便是。清者自清,臣妇相信大人会给方家一个交代。”
“谢方夫人的理解,我们会秉公办事,给方家一个交代。”祁泽行拱手礼说道。
不愧是姜汶看重的女先生,若是普通女子早就吓得跌在地上,嘴里说着此事与他们无关。但苏菀青淡定自若,这份从容气度可是普通女子学不来的。
苏菀青见祁泽向她行礼也急忙回礼说道:“哪里,这是臣妇应该做的,总不能干扰两位大人办事。更何况两位大人微服前来并没有带官兵,已经是给方家极大的颜面,臣妇感激还来不及怎能接受大人的谢意?”
祁泽闻言便点头一笑,看来苏菀青真的是懂得朝廷政事,知书达理的女子,怪不得方家老爷如此看重她,知道儿子要娶苏菀青高兴地急忙准备聘礼。家中有一个懂得进退,才华横溢的妻子,夫复何求?
原本楚凯南是能拿着官令带兵前来的,但考虑到方家只是一些柔弱妇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害怕会吓到他们才选择微服前来调查。
等苏菀青转身离去时,楚凯南看着苏菀青温婉从容的背影叹息道:“虽然方敬梓有一个胸无点墨的亲娘,但上天赐给他了一个识大体的好妻子,也算是对他有所弥补。”
祁泽看着苏菀青的背影轻笑一声,“但遇到这样的婆婆,只怕是会委屈了这样的好女子,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楚凯南也随之点头,语气遗憾,“是啊,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女子。”接着便看向祁泽,“走吧,韶仪,我们还有任务需要完成,如果那个泼妇来打搅就不方便我们调查了。”
祁泽点了点头,随之两人便开始一个一个房间逐步排查。
两人考虑到陈述的死可能是在方家中有人蓄意谋害,毕竟朱砂有毒这件事人尽皆知,被人蓄意谋害的可能性会比较大。而一般当害人后,犯人会把证据扔在让人不易察觉的地方,所以两人便先从较为隐蔽的地方开始寻找。
但两人几乎走遍了方府中较为隐蔽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其中包括院落的墙角,树木茂盛的地方,还有被翻过的松软土地,方府仆从们住的地方甚至是女子闺房里的上梁和梳妆台的边边角角,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因祁泽是女子,楚凯南对于案件的态度认真,所以两人对于进女子闺房并没有觉得尴尬。但找了这么长时间丝毫不见朱砂毒的迹象,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奇怪,难道是他们找的不够仔细?
可是他们连院落里的土地还有女子闺房都找了,怎么还是找不到?莫非是他们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楚凯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泥土脏乱不堪的衣服,又抬头瞅了瞅不远处凉亭里衣冠楚楚,一尘不染正在淡然喝茶的祁泽,开口道:“韶仪,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让我一个人去翻土。”
想起当时自己一个人正在不顾形象地用铁锹去翻那尘土飞扬的土块儿,旁边那没良心的祁泽正静静地看着他翻土,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他就有些气结。
祁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楚凯南,开口道:“我看你一个人翻得正起劲,就不好意思去插手。”
楚凯南:“……”哎呀,原来韶仪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难得。
早知道他就带上官兵过来了,好歹不用他一个正三品侍郎亲自动手去翻土。在刑部做事真是累啊,什么都要他来做。要用刑具审讯形形色色的犯人,还要看各种各样血淋淋死相的尸体,饭都差点吃不下,现在还要他来翻土。
他是造了什么孽啊,今天早上被曹万祖那厮抹了一裤子的眼泪鼻涕,现在还要翻土,弄得身上都是肮脏的泥土,他一个正三品官员的颜面都没了。正在楚凯南心里默默埋怨时就听到了祁泽的声音。
“翰飞,莫非这朱砂毒并不是被人偷偷下得?否则就不会找不到证据。虽说已过去半年,但只要做过应该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才对。怎么会找不到呢?”祁泽放下茶杯正色说道。
“韶仪,你说的有道理。”楚凯南也立刻反应过来,“虽说在半年前陈姝在方家大闹了一场,但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曹家和方家有什么过节,确实不太可能是有人怀恨在心偷偷投毒,而且还是以这么明显的方式。”
“你说如果有客人到家里做客,一般情况下会在哪里见面?”祁泽笑着看向楚凯南说道。
“正厅。”楚凯南垂眸果断说道。
没错,应该是正厅。既然隐蔽的地方没有,那平时人们都会去的公开地方就有了很大的可能性,这也是他们二人忽略的一点。
都想着朱砂是被偷偷下得,但两家无冤无仇,而且这么明显的杀人方式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次会不会只是一场意外。虽然在刑部卷宗中大部分的杀人案都是蓄意谋害,但也存在着小部分的杀人案仅仅是意外的例子,所以并不能排除是一场意外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是一场意外,那平时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相反就能提供出一些线索。而每天人们都会走来走去,并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就只有正厅了。
楚凯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和祁泽一起向正厅的方向走去。因每个世家大族都会设立一个正厅用来招待贵客,而且都选在风水极好的北边,光线明亮,坐北朝南。所以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方府的正厅。
也许是因为苏菀青暗中嘱咐过不要打扰祁泽和楚凯南调查,专门派人清空了场地,让仆从们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所以平时较为热闹的正厅此时也变得有些冷清。
方府的正厅和祁府的阙喜堂安排差不多,两边都是整齐摆放的椅子,前方还有楹联和匾额,看起来十分气派。
因已经过去半年,平时女婢们都有打扫正厅,所以即使有证据也被磨灭地差不多了。
为了确保每一个细小的边边角角都能查到,两人就开始一寸一寸地进行地毯式搜索,每一个细节都争取不会放过。
楚凯南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哪个角落的可能性大,等找了一段时间祁泽就听到了楚凯南的呼唤声。
“韶仪,找到了。”
祁泽就闻声走过去,正好看到楚凯南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墙角处蹲下身用一张干净的手帕把一粒朱砂小心地捏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也许是经过了很长时间,被很多女婢打扫房间后遗落在角落里。这粒朱砂有些微微犯黑,但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朱砂。
祁泽掏出从曹家拿来的药包,里面的朱砂无论是从质地还是颜色都是属于上乘,正好与手帕里的朱砂是一样的。
“看来这朱砂被遗忘的时间不短了,应该就是半年前的。”祁泽出声道,“半年前在方家有人生病吗?”
“不管有没有人生病,我们去膳堂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半年前方家真的有人生病,那里应该会存有一些证据。”楚凯南盯着手帕里的朱砂正色道。
方家作为世家大族,如果有人生病自然只会在方府的膳堂里熬药。而且膳堂里人来人往,更容易遗落一些东西,那熬药后应该会有剩余的药渣。
两人在走出正厅后,找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小丫鬟,让这个小丫鬟带他们去膳堂。
小丫鬟年龄有些小,很是青涩单纯,看到两人后就羞红着脸带着他们走到膳堂。在路上楚凯南就一直打趣人家姑娘,搞得小丫鬟更是深低着头,满脸红霞地往前走去。
祁泽看了一眼楚凯南,衣服都脏乱成这副模样了还不忘挑逗人家姑娘,这楚凯南真是无药可救了。不过这还真是归功于楚凯南那张英俊的脸,虽然衣服脏乱但还是遮不住楚凯南身上那世家公子的气质。
等小丫鬟带到地方后,楚凯南就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儿玉佩递给了小丫鬟,英俊的脸上带着调笑,“小姑娘送给你的,谢谢你给我们带路。”
小丫鬟就看了一眼楚凯南,接过玉佩羞红着脸快速跑开了。
祁泽看着小丫鬟快速跑掉的身影,就扭过头看着依旧笑得风流的楚凯南。虽然楚凯南这招不怎么样,但现在的小姑娘好像就吃这一招。
楚凯南扭过头看向祁泽揶揄笑道:“韶仪,如果你想把那许家丫头娶回家还是要花些心思的,不过你可以向我请法子。这样你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地给人家道歉啦。”
祁泽:“……我们能不提这件事吗?”
“可以,朝廷公事上怎么能提儿女私情呢,当然是查案比较重要。”楚凯南拍着祁泽的肩膀揶揄笑道,以为祁泽为此害羞了。
祁泽只是瞥了一眼楚凯南,就向前走去。
楚凯南也不再打趣,收起笑容开始认真调查。
膳堂十分干净整洁,用物摆放整齐,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现在刚过晌午,灶台上被打扫的十分干净,隐隐约约还带有一些未干的水渍。
在膳堂门后有两个熬药罐异常显眼,一个正在熬药,里面不时地传出一阵药香,另一个却放在角落里,虽然也被擦拭干净好好摆放,但让人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用过。靠近熬药罐的墙角处还有一块儿熬过的中药材,中药上落了一层灰,斑驳不堪。
看着角落里的熬药罐就知道是很久之前被用过后就再也没用过了。如果时间恰好是半年前的,那这就是说在半年前方家确实有人生病。
楚凯南用另一块儿干净的手帕捡起角落里的中药材,开口道:“韶仪,这块儿中药我先拿回去调查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半年前的药罐,但依情况看应该就是了。如果从这上面调查出了朱砂,那方家中就确实有杀死陈姝的凶手,而且这个凶手就是半年前服用朱砂的人。”
祁泽点点头,曹家药包中的朱砂的量实在太大,如果就按是一场意外来处理。那这就不会是别人投的,只有是半年前得病服用朱砂的人。而这只要刑部稍稍一调查就能知道,而她只用静静等待消息就好。
“走吧,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那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楚凯南边说着边把手帕塞进怀里,向门外走去。
祁泽在离开前看了一眼那正在熬药的药罐,现在方府还有人生病。不过这药味里面并没有朱砂,那应该就与此案件无关,也不知道是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