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闻看到祁琛,连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随后便惊慌地抬起微颤的手指,指着祁琛问道:“引之,你怎么会在门后面?”
“引之,你是不是全都听到了?”祁远瞪大着双眼,声音微颤问道。
祁琛此时也平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两人,半晌后呆怔问道:“刚刚祖父和父亲说的,引之全都听到了。原来当年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如今的祁家是用三叔父的命换回来的。兵符也是假的,你们还一直在找对吗?”
听着祁琛毫无差错地复述出这真相,祁闻连忙否认:“不,不是真的。三弟只是自己战败,为了不被活捉成为俘虏,就自杀了。这与我们祁家没有一点关系。”
祁远只是紧盯着祁琛,没有说话。
祁琛却格外平静,“父亲都把兵防图泄露出去了,三叔父当然会战败。”
祁闻一时无法反驳,看来祁琛听到的还不少,把所有事情都听个明白。如果祁琛出去乱说怎么办?祁闻刚想要说话,就听到了祁远冷静的声音。
“引之一直很聪明,应该会知道如果此事被别人知晓,祁家会是怎样的结局。兵符之事非同小可,到时谁也保不住祁家,甚至是整个南楚都要受到波及。”
祁琛轻轻一笑,“引之当然明白,所以引之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祖父和父亲可以放心。”
祁闻听后,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祁琛一直很聪明,懂得取舍,所以他们还真可以放心。
祁远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此事,所以祖父才会把祁家交给孙儿继承对吗?”祁琛问道。
“对。”祁远直言不讳道,“当初这件事是你父亲与我一起做的,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祁家只能交给你这个嫡长孙,我才能放心。”
当初这件事确实是祁远和祁闻一起做的,因为祁成当时游手好闲,天天逛窑子,不务正业,所以这件事就没敢与祁成商量。
等事情结束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假兵符的时候,祁成不小心听到了祁远和祁闻两人的对话,才知道了这件事。同时这个假兵符就是祁成带着他的狐朋狗友,以做一个假兵符闹着玩为理由,做了一个假的给带回了家。
不过祁成什么事上不行,做这种事情真是手到擒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打铁铺,做出来的兵符足以以假乱真,和真的兵符相差无二。祁家也才放心地交给了圣上。
祁琛听后就笑道:“既然祖父与父亲正在为此事担忧,找不到真的兵符。引之作为嫡长孙自然有义务帮忙,引之有办法找到真的兵符。圣上到时问起来,就说马上就会找到,还请稍安勿躁,引之相信圣上会给时间的。”
昭正帝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吗?所以一定会给时间。
祁闻喜出望外说道:“引之会有办法,有办法找到真的兵符?”
“有,不过引之需要告诉太子殿下,等到了一定时机,引之自然会找到。”祁琛看着祁闻,不疾不徐说道。
“可以,只要能找到兵符,告诉太子殿下又何妨。”祁闻不由笑出声。
“那引之就下去办事了。”祁琛行礼后,就离开了。
祁远看着祁琛的背影,说道:“引之确实有嫡长孙的风范,遇事不慌,比你要强得多。”
祁闻也不加否认,“引之确实要比我这个父亲要强,竟还有找到兵符的办法。”
“那圣上召见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吗?”祁远道。
“知道,父亲。”祁闻行礼道,脸上也不见慌乱。
在出去走在路上的祁琛,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真相。虽然当时他知道祁家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但真正听到真相时,心底的震惊悚然只有自己知道。
真的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当时的他年龄还小,根本不知道祁家当时正在经历什么。只知道祁远和祁闻整天都在忙,还一直皱着眉头,满脸苦闷。
祁闻当时对他很严厉,动不动大吼大叫,让他读书准备科举考试。所以当时他一直都在读书,并没有关注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之后,祁闻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也没有之前那样脾气暴躁。当时他还以为父亲是朝中遇到了什么难事,如今解决了,所以态度才好转许多。
可不久后,就听到了三叔父战死沙场的消息,连尸体都没来得及运回京城。而三叔母也十分安静,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哭大闹,只是每天都待在房间里。在死讯传来三天后,就死去了。
在陶氏死后,就有一群人疯了一样在房间里到处寻找。把家具翻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当时祁泽还很小,十分害怕地瑟缩在角落里,看着那群人粗暴地翻着东西。
因为祁云长得好看,尤其是身着一袭银袍盔甲,配上那精致绝伦的脸和温柔矜贵的气质,真是风姿卓绝,让人难以忘却。
他也承认祁云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穿上盔甲丝毫不显粗狂,相反更是把雍容尔雅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似乎银袍盔甲就是为他而生。
祁泽似乎也遗传到了祁云的相貌,从小就长得十分漂亮。没错,就是漂亮。虽是男孩儿,却长得比女孩儿还清秀。
也许是因为相貌原因,他和祁哲就十分看不惯祁泽。每次都要变相欺负他,拿着捉来的小飞虫去吓他,把他推在地上,骂他是个娘娘腔。祁云在时,他们不敢。但在祁云去边关打仗后,他们就开始了,尤其是在陶氏死后,就更加变本加厉。
祁泽的那副样貌也确实很娘娘腔,每次欺负他时,明明想哭却又硬生生的憋回去。这个样子,就让他和祁哲玩弄心加重,更是每次过分地欺负他,以致于每次身上都是脏兮兮的,也遮盖住了那副漂亮的脸蛋。
但在陶氏死后不久,祁泽就开始沉静了,一直沉默寡言,永远孤身一人,从不与人主动说话,欺负他时也是面无表情。只是每次欺负之后,淡然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皱眉看着他们碰触到的地方,之后就在那里看书,仿佛被欺负的不是他一样。
但这个样子,就让他们更加生气。明明是个小孩儿,眼神却冷静的可怕,行为更是稳重地不可思议,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身上脏乱,天天被人欺负的缘故。祁泽就开始每天换衣服,很讨厌身上有污渍。同时讨厌身体被人触碰,后来听说只要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从来不用。
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所以即使和祁云长得有五分相像,气质却是千差万别。
既然他已经知道真相,那就利用这次兵符之事扳倒祁泽。明明是一个从小被他欺负的人,即使现在长大,他也要比过祁泽。他才是嫡长孙,祁泽只是一个找到兵符的工具。一个被他欺负的人,永远都只有这个价值。
在太子府中,祁琛跪在地上看着主座上的尊贵男子。男子似乎一直都是笑如春风的,听到他说的消息时,脸色才稍稍有些改变。
“如今南楚的兵符竟然是假的!”慕容晟笑着的眼眸中带着锋利光芒说道。
“对,还是在祁云死后丢失的,所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祁泽。如今圣上和祁家一直在找。殿下,微臣觉得这是个机会。”祁琛拱着手行礼道。
“这确实是个机会,兵符都是假的,如今边关士兵都只认兵符。如果真兵符被我们找到,这对本宫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帮助。”慕容晟眼中带着深意说道。
“殿下,那现在需要微臣出手吗?”
“不用,找兵符不能着急,若是一次没有找到,也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慕容晟垂下眼眸说道。
“那这个机会……”
“等,慢慢等,终究会有机会的。到时自然就需要你出手,也不用急于一时。祁泽可不好对付。”慕容晟不慌不忙说道,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一丝隐隐恨意。
“是。”祁琛依旧拱着手,只要殿下想要出手对付祁泽就好,时间他等得起。
“既然无事,那就下去吧。”慕容晟吩咐道。
“是。”祁琛依言退下。
慕容晟紧握双手,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狠厉。
“怪不得在永宁的事情后,不见四皇弟出手,原来是因为兵符。既然四皇弟不敢出手,那这兵符三皇兄就不客气了。”说着,慕容晟的眼中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笃定。
在辰月楼的一个雅间中,三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其中一袭紫衣暗纹金丝滚边锦服的男子格外亮眼。
“唉,外面的人还在一直盯着,他们不烦,我们都烦了。还不如直接攻进来呢,这样大家都省事。”易星轲看着外面暗中监视的黑衣人,托着下巴烦闷道。
“没错,这样一直监视着,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平白无故地让人心慌。”孟言锡接过话语说道。
“而且夜阑还把兵符交出去了,如今的镇国公府就是一个空架子。虽然不用再牵扯入朝堂斗争中,但一个性命保障都没有。也不知道圣上要做什么,到现在还不出手。”易星轲继续苦闷道。
“你还着急呢,夜阑都不急,你急有用吗?”孟言锡出口打趣道。
易星轲就不乐意了,“哼,你见夜阑什么时候着急过。明明是自己的事,却比任何人看起来都淡定。”
孟言锡闻言也不由承认这一点,扭过头看着对面淡然品茶的阙煜,“夜阑,圣上什么时候会出手啊。如果到时候你们来不及离开怎么办?”
阙煜抬眼淡淡地看着孟言锡,“我们为什么要等慕容老头出手?他不出手,我们自己不会主动出击吗?这样就不用担心到时候来不及离开了。”
说的也是,与其等着别人出手,不如主动了结,这样也能有办法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离开了。
不过,为什么要主动了结自己?即使到时候昭正帝出手灭了阙家,凭借着阙煜的本事也能安全离开才对啊。
想至此,孟言锡也不由问道:“夜阑,为什么阙家要主动了结自己?你到时候不是也能完好无损的离开吗?”
阙煜看向窗外,声音也带着一丝沉闷,“因为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时间来不及了?”孟言锡不解问道。
男子看着窗外的黑衣人半晌,静静回道:“我们……是时候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孟言锡一时呆怔,手中的折扇也随之掉落。易星轲也十分惊讶,原本托着下巴的手不由缓缓放下。
“……这么快,本来以为还能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呢,谁知……”孟言锡低下头有些不舍地说道。
“真的要回去了吗?我觉得其实在这里生活得挺好的。”易星轲撅起小嘴,略带忧伤道。
“本就是要回去的,否则他们就不会一直盯着我们而不出手。只是知道不是我的对手,索性就转而求和罢了。”阙煜依旧面色平静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孟言锡问道。
“今晚。”阙煜回道。
“什么?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了吗?这里的糕点我还没有吃够呢。”易星轲垂下小脑袋,十分失望道。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时限了。”阙煜盯着黑衣人中一个身高比普通男子都要高,身形异常高大的男人,淡淡说道。
若是仔细看这个男子,会发现他眼睛深邃,也一直在盯着这个雅间的窗外。
“那我们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离开。”孟言锡正色道。
看到阙煜点头,孟言锡就拉着一脸不舍的易星轲走出房门。
阙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子,半晌后关上了窗门。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上。今晚的夜色极其浓重,月亮也暗淡了下来。在靠近窗户的茶桌旁,一袭紫色锦服的男子还在喝着茶。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似乎坐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了,黑衣人也隐约离去了大半。阙煜就打开门窗,站起身走到离茶桌较远的地方背过身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高极高,眼睛深邃的黑衣人跳窗而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紫衣男子,没有反应。
直到男子发出声音,黑衣人才有了反应。
“来见我还不下跪吗?这就是你们请我回去的姿态?”阙煜瞥了一眼背后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看了阙煜一会儿,只能单膝跪下,拱着手,神情恭敬,“还请少爷跟我们回去,老爷已经在等着少爷回去很长时间了。”
“他会等着我回去?他是在等着我死吧。”阙煜不由嗤笑道,“见杀不了我,就退而求次,让你们请我回去。你们在辰月楼守了不短时间了,他也等不及了。”
黑衣人闻言没有说话,只因男子说的都是事实。在伏龙寺那次,不就是杀人未遂并知道阙煜在伏龙寺养伤,继续找人想要将其杀害,结果失败了还把自己打的丢盔弃甲。
这不就证明只是见杀不了他,才被迫请他回去的吗?
阙煜似乎也知道黑衣人不会说话,就接着说道:“你下去吧,我会回去。既然他诚心请我回去,我岂有不回去的道理?等我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回去。”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男子,已明显表明不会相信男子说的话。
阙煜淡淡一笑,“你现在除了相信我的话,还能做什么?你们带着的这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打起来恐怕你就永远待在这里了。而且我没有必要去骗你,我也不屑于逃。”
“是,少爷。”
黑衣人知道阙煜说的都对,他们确实都不是阙煜的对手。现在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所以黑衣人应话后,就又跳出窗口离开了。
在黑衣人离开后,从雅间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长相充满着上过战场的血性和坦荡,棱角分明,看向阙煜的眼神中带着不一样的慈爱。
“夜阑,我们真的要回去了吗?”阙牧出口问道。
“嗯,刚刚你也听到了,他想要我回去。”阙煜坐回椅子上,等说到“他”时,顿了一下,语气平静,让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但阙牧十分担忧,“可是如果回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他不会就此放过你的。”
“我知道。”阙煜的眼睛在暗淡的月光下却显得异常明亮,“可是如果不回去,事情就没有终结,此事也需要一个结果。”
阙煜口中的“此事”阙牧也是知道的,看了阙煜半晌后,叹息道:“回去了也好,这件事确实需要一个结果,也需要你亲自去完成。”
阙煜看着窗外,眼神宁静,“也是时候让他们血债血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