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呵呵地笑。
她知道阿玥孝顺,这次病了一场,阿玥没日没夜地守在床前伺疾,好几次,她中途醒来,见阿玥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她不忍心把人叫醒。
王氏细想,又觉得阿玥今日有些反常,这般讨好,不知道是不是有事,寻思着等下没人的时候问问她。
“你不是说要去书房找本书看吗?”王氏笑着赶苏玥出去,同温氏在后院拉起家常,说起秀儿的事。
“大家都嫌弃江边的后生,没房没地,这回终于遇上一个识货的人,卖货郎娘子也见过那江边的后生,要长相有长相,又会打鱼,听我一说,就动了心,跟卖货郎商量,只要江边打鱼的同意这门亲事,他们女方不在乎多出点银子……”
“多出点银子买房子?”温氏暗暗吃惊,城中的房子多贵啊,一个做小买卖的能买得起房子?
“你别小看卖货郎挑着担儿,卖些针脑线头不值钱的东西,一文钱两文钱攒起来就多了,说要帮着买房子的时候,卖货郎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们这是想把闺女嫁出去,想疯了。”温氏听得直发笑,“不过话说回来,这门亲事能成,倒是门好亲事。”
事成了一半,八字有了一撇,王氏心中也很高兴,接下来就是去江边问问情况。
后院的谈话声一阵一阵传入前院,苏玥就知道,秀儿的事**不离十了。
城中的房子多贵啊,对于一个常年在船上安家度过余生的人来说,能在陆地上有一席之地,能有居住的房子,这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
和前世一样。
秀儿和江边的后生后来在城中安定下来,后生打鱼,秀儿和婆婆在街边卖鱼,日子越过越火红,大家都夸这是一段佳偶良缘。
苏玥在书房中找书,她记得苏远山有一本观星的书,她想找出来,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看。
临走的时候,三娘叮嘱她没事多观星,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
家中的书房设在前院东边的厢房,采光极好,大大的书案旁,摆了一盆文竹,放着个白瓷大缸,里面高高低低插着几副画轴。
刚好苏远山下学回来,“找什么呢?把爹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的,怎么不去陪着你娘。”
苏玥也不恼,推搡着苏远山往书房里走,“对面的温婶来了,娘正和人在后院说话呢。”又问,“爹那本观星的书呢,哪去了?我找了半日都没有找到。”
父女俩推推搡搡地,苏远山转身去书案旁边的柜子里翻书,“被我收起来了,我见落了灰又没人看,就收进柜子里了,是不是这一本?”
苏玥随手翻了两页,“就是这一本。”
“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对观星感兴趣了?哪里像个姑娘家?”苏远山对着小女儿笑笑,在书案前坐下,又摇了摇头,拿人没办法。
都说父母最疼老幺,从苏玥生下来,想着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又是个闺女,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娇生惯养着,她想绣花就绣花,想看书就看书,从来没有拦着她,养成了她爱看闲书的性子。
苏玥嘻嘻笑着,抱着书挨着苏远上坐下,拿起书案上的笔和纸开始写信。
不知道三娘在田庄上过得怎么样?还是整日抄经度日吗?潇哥儿七岁了,还没有开蒙。苏远山不喜经商,但他的长处是做学问,苏玥想让潇哥儿拜在苏远山的门下,进禺山书院读书,写信先问问三娘的意思。
苏远山担心王氏的病情,问王氏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娘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即使病了也闲不住,上午出了一趟门,去了卖货郎家,下午便没有出门。”
“哦。”
屋内沉寂,响起一阵噼啪响的算盘声,苏玥疑惑地抬起头来,“爹不是不管家里的帐吗?怎么打起算盘来了。”
苏远山皱着眉,没有回答,依旧埋头算着帐。
苏玥知道,济生堂的大夫开的方子里面有人参这样贵重的药,长久下来,一般的小户人家吃不消。
王氏的咳疾,每年入秋都会犯,今年中秋来得早,天气凉得早凉得又快,王氏的咳疾比往年严重,济生堂开的方子,要一直吃到明年开春,一年之中就有大半年的时间在用药。
苏远山平日不管钱不管帐,今日用算盘算了一下前两个月家中的账目,竟然落到了没钱为妻子买药的程度。
他去了一趟景德镇,被骗了五百两银子,家底都被人骗光了,要是那五百两银子还在,也够妻子买药看病的。
瓷器铺子交给苏青,铺子有了起色,但铺子里的这部分钱不能动,要留着给来周转用,他不喜经营家业,但这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准备去学院把下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预支回来,用来给妻子看病吃药。
看着旁边的人眉头紧皱的表情,苏玥就知道情况不乐观,王氏的病,一个月要花三四两银子,还断不了根,日日用药。看来还得重操旧业,去卖凉茶,光靠苏远山教书的二两银子月钱,怎么够人看病买药。
苏玥叫红蕉拿上钱,“走,出去买药。”
红蕉还以为出去给太太买药,“上午济生堂的大夫刚来过,还抓了好些副药,说给太太先吃着。”
“买药材煮凉茶啊。”
红蕉才想起来,二小姐会煮凉茶,两个月前她还跟着二小姐在城门外卖凉茶呢,去田庄去了两个月,她差点忘了这回事了。
“二小姐,我们又要出去卖凉茶吗?”
“不卖凉茶怎么赚钱。”
红蕉见自家小姐连礼记的桂花糕都很少吃了,二小姐那么爱吃桂花糕的一个人,为了省钱说不吃就不吃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没钱了,想起这些,红蕉快要落泪,心疼得不行。
刚好遇上从山上挖了药材来卖的老翁,买了煮凉茶用的大部分药材,又去济生堂把剩下的药材抓齐了。
炉子里咕噜噜地煮着凉茶,凉茶的苦味袅袅升起,沉寂了两个月的小山头又有了烟火气。
大道上进城出城的人,人来人往,快步行走的路人捂紧了口鼻,仿佛多吸一口就会窒息,“哎哟喂,这谁家的姑娘啊,又开始煮苦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