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冷漠恶心的嘴脸慢慢出现在脑海中。刺骨的河水,刺鼻的焦味儿,恶心的嘴脸···
不对,自己被沉溏了,理由是克夫克公婆。
我死了吗?
时间回溯一般,仿若一个看热闹的旁人,看着自己被装在猪笼里慢慢的向下沉,闭着眼睛挣扎,可被束缚在那笼子里,在怎么挣扎也只能向下沉去。
直到身体不再动弹,那原本紧闭着的双眼却空洞的睁着,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鱼群在笼子里穿梭这游来游去,意图十分明显,慢慢的开始啃食起那具尸体。
思绪开始慢慢模糊,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直到听到阿爹的声音,脑中慢慢清明,阿娇循着声音飘去。看到自己的阿爹和继母带着人闹上了李家村,要求赔偿。
李家村自然不肯,两个村子闹上了公堂,最后李家村被判赔偿阿爹继母五两银子。
转眼又看到在公堂上还哭喊着阿娇我的儿的阿爹和继母回到家后便喜笑颜开的商量着把手上所有的钱用来翻新一下房子,毕竟阿弟也快长大了,要说媳妇儿了,看到阿爹和继母一口一个儿子,而含冤死去的女儿他们却连提都不曾提起。
看着自己的尸首泡在水里,慢慢发涨,引来更多的鱼群争相前来啃食,没几天就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阿娇就这样漠然的看着!在心底疑惑着自己为何没有去投胎!
又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怨气太重底下不收。
再然后,看到了一个人潜到水底慢慢摸索着,朝着自己尸首的方向游来,只见那人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却不知道是太过开心还是怎样呛了一口水没憋住气脚下一个踉跄,向下沉去,手脚并用扑腾两下向上游去。
没过一会便又下来了,直奔尸首而去。小心翼翼的从笼子里拔拉出自己的白骨,往身旁的布袋里放去,然后紧紧的护在胸前向上游去。
阿娇愣住了,仔细思量了半天才从脑海深处找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这是不是村尾的小哑巴?他,他怎么突然长这样?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面色黝黑又瘦弱的小哑巴。
看着眼前这个肤色白皙,一头乌发淌水,眉如墨染,一双目若朗星般的丹凤眼,高直挺的鼻子冻的通红,唇红似血的少年,忍不住疑惑这是同一人吗?可如此相似……
满心疑惑的阿娇看着少年艰难上岸后抱着装有自己尸骨的布袋一步一步朝着老虎山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身子上紧贴着往下淌水的衣裳,阿娇觉得自己哪怕是一缕魂魄也能感觉的这秋夜的阵阵寒意!
就这样晃悠悠的飘在小哑巴身后,看着他慢慢走向一个山坡上。那山坡上放着把锄头,见那少年小心翼翼的放下怀中包裹着尸骨的布袋,挥舞这锄头开始挖起来。良久,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
乔厌将锄头扔在一边,轻轻将布袋中的尸骨拿出,轻轻放在深坑中,再慢慢撒上土将坑填好。此时却眼圈红红,泪眼朦胧看着小土堆,里面埋藏着他心底的悸动,那个女孩,就在底下长眠,只剩一堆白骨。
清晰记得那天上山查看布下的陷阱有无猎物时,少女背着竹篓蹲下在割野菜。明明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还满是补丁。
满头的乌黑也只一根红绳固定,低头时,一缕青丝调皮的落在额头,挡住视线,被少女用手勾在耳侧。在看见一大丛野菜时,嘴边的梨涡绽放瞬间开来。
眼眸弯弯似那弯弯的明月,眸子里更像是缀入了星星,那般耀眼夺目。
听麼麼讲过她的处境好像也十分艰辛,可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却不见一丝怨愤。就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孩现在却只剩一捧黄土。一想到她那个后娘,那个在村子里装模做样哀嚎着女儿的女人。那副作态,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毫无意义,远离那里后在这里就这样了了此生,侍奉好阿麼就行了。可偏偏遇见了个你!”阿娇见那少年哽咽了一下,小声呜咽。
“就好像黑白的世界出现了一点光亮,那光亮总叫我忍不住追随。可现在,我那唯一的光亮熄灭了,又留我在这黑暗的世界孤独着,没了念想。”少年哭的伤心。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听麼麼的勇敢一次。就不该像个懦夫一样因为不敢看你的花轿而躲到山上!不然我拼命也要救下你”
乔厌低头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动,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泪水从指缝低落在地上,也滴在了阿娇的心里。
乔厌瘫坐在地上痛哭,声音悲伤绝望。不知过了多久,抬起眼圈红红满是眼泪鼻涕的脸看着地上的小土堆。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也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湿衣与这夜间的寒意。
阿娇飘在上空看着,听着,理解着眼前的一幕。才知道原来小哑巴不是哑巴,是会说话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说话。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只是一缕魂魄的自己脸上会出现眼泪。
她只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念着自己的想着自己在意自己的。
被所有人抛弃后的那孤独,绝望,愤恨,埋怨老天的不公,恨继母的狠毒冷血,更恨阿爹的不管不顾。可在看着面前这个在寒凉夜里去那冰凉河水打捞自己的尸骨,让自己入土为安的单薄身子后,阿娇觉得自己黑暗的世界里闯进了一丝光明。
脸上的湿热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沉,慢慢消散,阿娇伸出手触碰少年,慢慢弯起唇角“就这样吧,只能下辈子再还你的恩了!小哑巴你叫什么呢?”
好冷,那种感觉就好像泡在寒冬腊月里湖水那般冰凉。
李家大火!竹笼沉溏!成群的鱼游动着,小哑巴!
脑子里就像针刺般疼痛,阿娇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顶,瞟瞟眼睛环视了下四周,确定了这是自己住了将近七年的房间!
哆嗦着手用力的掐了大腿一下,那真实的疼痛感让人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不顾身体的不适,强撑着身体慢慢靠在墙上,将轻薄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同时也看到了自己这小一号明显营养不良的身子。
强压下寒意的同时思考着现下到底是怎样个情况。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怕是又重来了一次。
这一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死而复生···是闻所未闻。
正当阿娇思考时,一个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传入耳中
“哦呦要死哦~见天就知道躺在家里不干活,吃的比谁都多,活干的比谁都少。让你去洗个衣服都能掉河里。又要花银钱给她抓药,现在还要老娘大着肚子伺候她喝药。个死丫头,赔钱货”
听到这隐隐传来的熟悉的尖细声音,阿娇压下刻骨的恨意暂时不去计较这刻薄的话语,而是思考着,如果说是洗衣服掉水里的话,应该是八岁那一年···七岁那年,阿娘得病没了。
第二年阿爹便迎了这女人进门。因着阿娘临终前说的那番话,自己自那女人进门后就开始努力干活卖好,就希望如同阿娘说的那样,看着自己懂事多怜惜自己一番!
是啊,自己懂事,努力干活!那女人刚进门时还好,见自己卖好,家里活计,小身板能干的都干了,面子上对自己还算过得去。只半年后,那女人怀孕后,在家里地位也慢慢站稳了,那真面目也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刚开始怀孕仗着前三月大夫叮嘱了要好生修养着。里里外外的活计就全部丢给了自己,喂猪,喂鸡,割猪草,做饭,洗衣,跑腿,以及她时不时的刻意刁难。
刚开始阿爹还稍稍顾着点,只时间长了,也不知道那女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管了。见到了也只是摸着头夸奖一句“阿娇好乖”,犹记得自己这次掉水里,还因为年纪太小,那棉衣吸了水太重自己小胳膊小腿拎不起来,衣服浮在水面差点飘走,自己为了够那棉衣,掉水里了,早春的河刺骨冰凉,若不是村子里的几位大娘把自己捞起来的话···
当年的自己也确实大病一场,也不知怎的居然硬生生挺过去了。只从此以后身子也不是太好便是了。
不然也长不大让她卖去李家冲喜,落了那样一下下场。现在想起来,阿娇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听着外面那女人毫不间断的狠毒咒骂,阿娇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低低喃着“可真是瘦弱的不行啊”。
在意那些骂声吗?若是上辈子的自己定是在意的。会怎么做呢?肯定会毫不顾忌自己的身子下地干完她嘴中那些活。现在呢?阿娇抬眸望向关着的木门,轻声笑了笑,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可不是为了弄死这个女人然后自己被官府抓起来或者自己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都说,打蛇打七寸,是人都会有弱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