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良遇看着云乔，沉默片刻，这才没话找话道：“乔儿穿红色甚是好看，只是打扮得过于素淡了，怎么发髻上一件首饰也没有？是不是往日里我给你置办的那些钗环，你看不上眼？若是如此......”

云乔忙道：“父亲多心了，我虽平日里喜爱素净，但想着姨娘生下弟弟是件大喜事，就刻意穿得鲜艳了些。原本我也是戴了钗环的，只是听翡翠说这几日郑姨娘气色不好，整个人恹恹的，便想到自己打扮得太过光鲜，只怕会惹了郑姨娘难过......毕竟她也曾是个明媚鲜妍的女子，只是为了诞育孩子，付出了太多太多......”

云乔说得恳切，云良遇也不免动容，但想起昨晚家庙前的一幕，心里又不免有些别扭，干咳了两声道：“也不知婉娘是不是还睡着......”

话语中竟有了送客的意思。

恰巧这时，宝珠推开了正房的门，笑盈盈的走到云良遇和云乔面前，说道：“姨娘已醒了，听说大小姐来了，正要请大小姐进去坐坐呢！”

云良遇还未开口，云乔便识相的说道：“也不早了，便不打扰姨娘休息了。宝珠，待会你见了翡翠明珠，教她们收拾了东西，赶快回青云台罢！”

竟是等不及翡翠和明珠了！

宝珠应了一声，讪讪道：“大小姐这就要走么？”

云乔冲着云良遇嫣然一笑道：“便不打扰父亲和姨娘了，我先走了。”

说着，竟是利落的一转身，领着碧玉便朝院门口走去。

微风中，云乔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发髻上那朵鲜艳的绒花，像是一团绒绒的火苗，灼痛了云良遇的眼睛。

云良遇心中刚生起的要好好敲打敲打云乔的念头，又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今儿个是怎么了？

原本他以为老太太是到沅纱居来兴师问罪，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应付，谁知老太太却是和颜悦色的来和他交心，最后甚至主动提出要求老夫人收留郑姨娘。

而云乔，自己也以为她来浣纱居必是为了郑姨娘一事，见了他和老太太交谈，必要打探他们说了什么。

谁知她竟是什么也没提，而且一口便答应了带翡翠和明珠回去……

云良遇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云乔悄然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婉娘睡得可好？若是饿了，小厨房里的吃食再端些过去。”

宝珠应了一声，却听云良遇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出生也就三五日，但好像过了十来天一般！只是连个洗三都没办，也不知成天都在忙些什么！”

宝珠没敢搭茬，碎步进了小厨房，却见翡翠和明珠正往外走，忙笑道：“两位姑娘辛苦，方才大小姐吩咐了，两位姑娘可即刻回青云台了！”

翡翠客气的应了一声，明珠却撇了脸，说道：“我和翡翠在沅纱居里巴巴的忙了这些天，就这么把我们打发走了？”

宝珠脸一红，局促的搓了搓手，笑道：“这倒是沅纱居的不是了，按理翡翠姑娘和明珠姑娘如此辛苦，自然是应该有赏的。只是这几日诸事繁琐，侯爷和姨娘一时没注意到——我这就去回禀了侯爷。”

“慢——”明珠上前一步，拦住了宝珠的脚步。

宝珠一怔，赔笑道：“明珠姑娘，这又是要做什么？”

明珠正色道：“宝珠，我方才说那句话，并不是为了讨赏。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们青云台的丫鬟，在意的并不是那点子赏钱！平日里大小姐待我们极大方，我们手头根本就不缺那点儿银子。我只想借你的口，告诉郑姨娘一句，我们在沅纱居里劳心劳力，完全是因为大小姐一心要保住姨娘的性命！还请姨娘记得大小姐的这份情。”

翡翠拉了明珠一把，示意她别再说了，明珠却执意说道：“只要姨娘记得大小姐这份情，那我们这几日的忙碌，也不算白费了！”

宝珠尴尬一笑，连连应声道：“这是自然的！大小姐的恩情，我们沅纱居上下都是感激不尽的！”

眼见翡翠和明珠出了沅纱居，银珠走到宝珠跟前，叹道：“青云台的丫鬟到了别处，腰杆子挺得都和主子似的，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中气十足。——主子的面子，就是奴才的底子，这话说得真没错！”

宝珠冷哼一声道：“她们以为大小姐要嫁去定王府当王妃，便以为自己也要跟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大小姐是对姨娘有恩情，可是，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要不是姨娘生下了少爷，她能这么上赶着对姨娘好？之前，大小姐可一直对姨娘不咸不淡的。”

银珠讷讷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宝珠握起她的手，小声道：“大小姐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可咱们姨娘也不差！那天，你应该也听到了，侯爷亲口对老太太说，要将咱们姨娘扶正！姨娘若是被扶正，那就是正经的侯夫人！”

银珠犹疑道：“姨娘......真的能被扶正吗？有老太太在，只怕是侯爷也做不了这个主啊。”

宝珠斩钉截铁道：“当然能！如今大小姐和老太太势同水火，只要大小姐愿意为姨娘筹谋，姨娘上位又有何难呢！”

......

云乔和碧玉站在小竹林边，果然，没过多久，翡翠和明珠便匆匆的赶来了。

明珠埋怨道：“我正在小厨房看着厨子给郑姨娘熬鱼汤，这么着急忙慌的就要我走，真是丢脸丢大了，就像是被赶出来似的。”

她抬眼看了看云乔，还是把肚子里的怨气又咽了回去，和缓了语气道：“大小姐，让我们回了青云台也好，省得我们成天在浣纱居，心里头还惦记着青云台。”

翡翠也笑道：“是，如今那婆子被宝珠安排了人看着，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大小姐，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云乔微笑道：“这几日委屈你们了，赶紧回青云台好好休息吧。”

明珠也笑道：“大小姐，这几日辛苦，有没有赏呢？”

碧玉“呸”了一口道：“就忙活这么几天，便好意思腆着脸来讨赏！真是厚脸皮！”

明珠亲昵的搂过她的脖子道：“讨了赏，带你一起花，好不好？”

云乔看着她们一同玩闹嬉戏，面上浮出笑容，心里却是一片恍然。

她知道，明珠讨赏是假，想逗笑她才是真。

然而此时，她是真的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