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宛若一颗火星,激起得叶宁画怒火中烧。
她见挣脱不开,索性左手顺下花簪,想也没想便贴在他颈旁,“松手!”
冰凉而危险的气息贴着脖颈传来。谭倾无动于衷,剑光折射着月光,衬得他眸中寒意愈盛。
他一扬眉,“你大可动手,那也比让我看着你承受琉璃焰反噬、生不如死要好!”
他的动作很快,谈话之间,腕旁蓝光便消散了——是封印结束的标志!
叶宁画心头一凛,鬼迷心窍般举起那花簪,朝他胳膊上扎去。
剧痛猛然袭来。他咬紧牙,脸色不变,手却攥得更紧了。
余光里瞥见花簪朝他的脖颈刺来,他侧身躲过。步伐因此一晃,一并将她带倒在地。
恰逢此时,封印结束了。
叶宁画原地顿住,甩手挣脱他的指掌,掐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万千思绪涌上脑海。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似是疼,似是酸楚,还有些失望。
......她以为他是理解自己的。
理解自己的心情,理解自己的向往,理解自己孤军奋战是为了什么。
她以为同样为族人奔波的他,也会明白何谓坚守、何谓责任;她以为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即便冒着风险,也要去收服琉璃焰。
可自己这么信任他,为什么他却——
在叶宁画气到发抖的时候,谭倾捂着肩上的伤,磨着牙也坐了起来。
许是痛极了,他的声音锁在牙关里,语气有些不善,“此事我不后悔,你若怨便怨吧。”
叶宁画听他一说,柳眉骤竖,来不及发作,就听他嘟囔着:“要是你对少爷我这么帅的人,还有能耐发怒的话。”
叶宁画:“......”
她满腹怒气被这话一噎,竟然气笑了。
眼见着气氛略有缓和,谭倾也扯了扯唇角,垂下眼来同她解释,“琉璃焰绝非常人能驾驭,何况你的灵脉三年前受过重创,我怎么可能让你——”
可谁知当头便是叶宁画的大喝:“我他妈不在乎这些!”
她恨恨看着他,咬牙冷笑,“便是我灵脉崩裂,死无葬身之地,又与你何干?!”
这话说得谭倾脸色一变,“别这样说!”
“是啊,剑道九成。你身手这么好,当然不会体会到我的感觉。”她忽地上前,死死抓着他的衣领,视线却模糊了,“我不敢暴露自己,不敢轻举妄动。仇人就在眼前,我却——”
“这不是你的错。”
“我何德何能,敢玷污了十三统领她的英名?若非琉璃焰事关整个人界,我有何脸面留存于世?”她隐隐咬牙,“倒不如三年前直接殉城,也好过如今卑躬屈膝活着!”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竟也出离了愤怒,“叶宁画我问你,你活着,难道仅仅为了报仇,仅仅为了使命,没再有其他期许了吗?”
腕间被他攥得痛极,仿佛要被生生捏碎。他平素做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难得如今日这般大动肝火。
叶宁画眼睫微颤,像是失了理智,毫不迟疑地应道:“十三营本就为苍生而立,我们自当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死。也绝没有例外,能凌驾于这信条之上......怎么,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甘愿寄人篱下?别做梦了!你和人界相比,根本就......”
“够了!”
他忽而呵斥一声,翻身将她压倒在地,不由分说,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那些温柔被怒火烧成了灰,心底霸道的占有欲,如脱了束缚的野兽,于唇齿之间横行无忌。
他几乎是气极了,连一丝理智都不留,将这压抑许久的心绪全然暴露在她面前,不给她半分喘息的余地。平素怎么看怎么沉着的两个人,此时都像是彻底疯了魔,谁都不愿饶过彼此,谁都不愿退后一步,任凭怒气愈演愈烈,烧成了燎原大火。
许是愤怒会彼此传染,她竟也失了心神,由着他的肆虐,报复一般地迎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或许我们可以打一个赌。”末了他冷笑起身,“我才不信你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铁石心肠。我赌你会喜欢上一个人。若我输了,我主动离开;若你输了,我要你在十三营众将面前承认同他的关系。你敢不敢?”
叶宁画怒极反笑:“笑话!我会袒露心迹?你咋不说我会当着所有部将的面,亲他一百次呢?”
他长眉一挑,“好啊,成交。”
那夜里两人围在营火旁,谁都不肯说一句话。叶宁画攥着定川剑柄,等冷静下来后,鼻尖却忍不住发酸。
若她还是当年的她,抑或若她能有与之相敌的实力......哪里还轮到他来胡作非为了?
叶宁画越想越憋愤,提着定川剑站起身,转头朝不远处的密林走去。
谭倾开了口:“你去哪儿?回来。”
她没理会他。不多时,密林中便传来舞剑的声音。
他拨弄营火的手一顿,微不可查地叹出一口气。
白雾渐渐散去,月光下的一切都明晰了起来。林间竹叶声沙沙,被风声吹得乱响,像是下起小雨。
叶宁画因着赌气练剑,可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练了许久,倒也暂时放下愤怒,陷在了剑法之中。
无意之间,竟有种独特的力量,充盈了她的灵脉。
她一顿,就见定川剑上,竟泛起了幽幽蓝光。
......是琉璃焰?
叶宁画半分错愕。她学着那日操纵琉璃焰的法子,缓缓抬手。
定川剑如同被牵引一般,悬浮在了半空。
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隔着林子,朝营火望去。
谭倾背对着自己,像已经睡着了。被扎出的伤口已由他自己处理好,可衣上还是落下了血迹,火光之中格外明晰。
叶宁画心情有些复杂。
他说的不错。他封印了自己的灵脉。
封印住了她灵脉之中,那被段引所伤的、最薄弱的部分。
由着他的封印,她确实无法完全收服琉璃焰。但却在让她能操纵琉璃焰同时,最大限度遏制住了反噬。
......而并非直接阻止她动用琉璃焰,斩断她所有的希望。
叶宁画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坐下。他肩上那抹血迹,刺眼得很。
她喉头微动,“你......”
她本想问“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话到嘴边,却只尴尬地轻咳:“......你睡着了?”
他没有理会她。
叶宁画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她也不知在胡乱想什么,脑中一热,忽解下外衫搭在他身上,做贼般转身溜走。
可她没看见,自己背过身去的一刹,他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弯了弯。
叶宁画睡得不算沉。次日醒来时,身上却莫名多了件长袍,蓝底金边,绣着海棠。
她抓着那衣服怔了一会儿神,转身看向身旁那人,“你......”
谭倾抬眼看了看她,“自己觉得冷就直说,半夜偷我的衣服干什么。”
她被这话一噎,抬手将衣服砸在这人脸上,“谁稀罕了?!”
他啧了一声,展开长袍优雅地披上,“你就是贪图少爷我的美色。心术不正。”
叶宁画觉得自己和这人简直没有共同语言,翻身上马,眼不见为净般扬鞭便走。
走归走,她到底不敢和谭倾离太远。又由着昨夜的歉疚,不想再说话气他。
偏偏叶宁画不是个能哄人的主,只好闭嘴当哑巴,默无声息同他靠得更近了些。
这举动谭倾自然看在眼里。他只当叶宁画是有话说,还故意放慢了步子。
谁知一路到了遥州,他不发言,她也不说一句话,气氛奇怪极了。
最后他忍无可忍,温声开口:“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叶宁画被这话一憋,见他说得风轻云淡,心中又升起愧疚。
毕竟是场误会,她还不小心伤了他。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就听谭倾继续:“若是喜欢少爷我就直说。你家少爷能文能武,自成风骨,被喜欢也是常事儿......”
叶宁画:“......滚!”
她算看清了,她和这人压根就不是一个脑回路的!
那些歉疚风一般散了。叶宁画懒得再奉陪,一甩长鞭,打马行远。
谭倾见她这生龙活虎的模样,总算是松了口气。
劝好了。终于劝好了。